('立春里外都瞧过了,燕草可比白露还要麻利,想到白露,她便生恼火。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只得赶紧把东西交出去。“燕草姐姐,我方才脚没滑,我压根就……”“你压根就没想下跪。”燕草往立春手里塞了块合意饼。因是新婚,裴府厨房预备的点心盒中全是好意头的点心果子,枣泥花生桂圆瓜子这些自不必说,还有玫瑰合意饼,双色鸳鸯糕,叠得满满的。“放心罢,少夫人眼睛亮着呢。”“少夫人当真知道我冤枉!”立春猛然抬头,盯住燕草。“要不然,怎么方才不发落你?少夫人眼睛里揉不了沙子。”燕草笑眯眯的,两句话说了两层意思。立春进门前只觉得自己就算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难说清楚。怕过几日,少夫人便找个由头,打发她出去。那她就只有嫁人这一条路走了。还不似银杏,银杏嫁的是小管事的儿子,还是三夫人挑的,体体面面的嫁了出去,就连银杏的娘,都到三夫人屋前磕了头的。她要是被赶出去,就只能配小子。燕草已经知道这两个丫头是为什么斗起来的,立春先抢了白露的管事权,白露才有此“一扶”。立春知道少夫人没怪罪她,满心欢喜,待她抬头再看燕草,又琢磨起最后一句话“少夫人眼睛里揉不了沙子”。她咽了口唾沫,将手中小匣子推向燕草:“公子院里的事,原是白露姐姐管着,可公子将白露姐姐调去了留云山房,这一年便由我接手。”“正该全交给少夫人才是。”说着,打开了匣盖,里面是几把钥匙和两三本账册。燕草看了一眼:“放着罢,要先问过少夫人,待少夫人点了头,我再收着。”立春站起来,预备退出去,走之前又表一句忠心:“姐姐若有什么想问的人和事,只管来问我。”待立春出去了,结香才进来:“她来说什么?来交钥匙?”“交了钥匙和账册,说了会子话。”“她来告罪?也就是咱们姑娘好性,从不计较这些,换一个厉害的,打发她出去。”结香忿忿,大喜的日子,她触什么霉头呀。“那是外头的寻常人家,这儿轻易不会喊打喊杀的,你这个毛病也改改,就是心里再气,脸上也别露出来。”不喊打不喊杀的人家,动是起手来才不留情面。立春那几句话,便把燕草想知道的,都说了。姑爷为什么单单点了白露到留云山房去,还一呆就是一年?嘴上说的没有通房,难道……难道是像她一样,收用过了,却因为正妻没进门,就先不抬起来?燕草拿出账册,翻到丫头们的月例银。上头写明白露拿的是一两银子的月例钱,与已经嫁出去的银杏,和刚提上一等的千叶是一样的。燕草心中疑虑未消,姑娘跟姑爷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膝。该不该告诉姑娘呢?阿宝正在赞留云山房轩阔:“这地方好,比里头的院子更好。”此处又有水池子又有小桥,还有假山凉亭,比松风院要开阔得多了。“你要是喜欢,就搬到这儿,那边卷山堂也是五开间,足够咱们住的,还能给你隔出一间来当书房用。”阿宝自然更喜欢这里,清净舒畅,他倒是挺会挑地方当书房的。可刚进门就要挪院子,要是被红姨知道了,定要骂她瞎作怪。她想了想道:“等三朝回门之后罢。”在新房里住三天再搬,红姨总没话说了,“等到你婚假休完,我就跟你住到国子监去。”二人正在说话,白露自卷山堂中匆匆过来行礼:“见过少爷少夫人。”阿宝还未开口,裴观看了白露一眼。决明那些话,裴观在脑子里过一遍就知道当时的大概。本来留了她一年,看她处处行事都规矩得很,是想给她一份妆奁,让她能体面嫁人的。白露本想在少夫人面前露脸,没成想少夫人一句没提,将那事抹了过去。她心中只猜测是少夫人新来,不好立时发落少爷院中旧人。立春抢权的事,只能再想办法。“你是白露。”白露曲膝:“是。”“我记住了你了。”阿宝冲她点点头。白露受宠若惊,微红着脸刚要说话,就听少爷吩咐:“下去罢。”“是。”等白露走远了,裴观按捺不住好奇:“你是要发落立春,还是发落白露?”阿宝眉梢一挑:“不告诉你。”“不告诉也成,可白露立春都是母亲给我挑的,白露原来在上房侍候过。”母亲特意挑白露,是因为白露的娘在大厨房里,让裴观往厨房要菜能更方便些。这是阿宝早已经知道的,她没立时发落这二人,也是因为这个。母亲待她这样体贴,又买宅子,又修新房,她不能让人以为她们三房婆媳不和。阿宝抬手一拍裴观的肩:“多谢你,承你的情,往后请你下馆子。”下馆子?这是个什么谢法?裴观差点又笑出声:“倒也不必请我下馆子。”“那你要什么?”“你给我做件里衣罢。”阿宝眉心一拧,裁衣裳她是真的不成,也不想裁。“这点无用的小人情,至多也就请你下个馆子,等往后有什么大人情要还了,再给你做里衣。”无用的小人情?裴观又好气又好笑。就听阿宝吩咐戥子:“把太公兵法给我拿上。”跟着才扭身来对他道:“你就在这儿读书写字,我得去母亲房里,我有事说,你别跟着。”“我送你去。”“这几步路有什么好送的?送了我又不能进去,不是白费功夫么?”“那也得送你,这几日不能让你自己走动。”阿宝以为这是裴府的规矩,只好带上裴观,去了裴三夫人院中。陈妈妈禀报说少爷少夫人来了,裴三夫人先惊后笑:“这头一天怎么就来我屋里了?”新婚三日免了请安这些杂事。换成别的新媳妇,高兴还来不及呢,阿宝倒好,偏往她屋里钻。“我来看看母亲。”“观哥儿可带你去园子里看过?”“逛过。”阿宝看了眼裴观。裴观立起来出屋去,真是一刻都等不得。裴三夫人眼看儿子连盏茶都没喝上,就跑到屋外头去了,面露诧异:“这是怎么了?你们小两口闹别扭了?”不该呀,她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连句话都没有,两个人呆着他就突然长出嘴,会吵架了?阿宝摇摇头,她自己开口,把事说了个明白:“我知道白露是母亲屋中派来的,所以才特意来母亲房中说一声。”“就为着这点小事,你们俩跑这一趟?”裴三夫人又觉好笑,又觉着她没白在阿宝身上费这些心,是个懂事的孩子。原来裴三夫人还担心阿宝年纪小,不知人情世故,没想到她心里清楚得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