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差事,裴观是交给松烟的。松烟押车去过辽阳,路上的事儿他更熟些。松烟却道:“公子,不是我躲懒儿,是有人比我想去。”说着冲青书挤挤眼睛。青书瞪了松烟一眼,笑着讨恩典:“公子,这事儿我去罢。”裴观看了看他,青书松烟都是办事妥当的人,再说跟着去的还有好些家丁男仆,青书只须侍奉好母亲和阿宝就行。松烟又凑趣:“公子不问问为什么?”“为什么?”青书脸涨得通红,半晌才道:“我就是想……”松烟笑道:“他心上人也去,一走四五个月见不着,他还不害相思病啊。”“心上人?”裴观疑惑,“哪个?”“是……是少夫人身边的戥子。”青书红着脸答了。裴观有些吃惊,青书跟谁成亲,他不记得了,但不是戥子。不由问道:“戥子答应你了?”松烟戳穿他:“他巴巴的送人家糖,人家到这会儿还没拿正眼瞧过他呢,可不得跟着去嘛。”四五个月里鞍前马后,说不准人家就点头了呢。裴观思量片刻,颔首应允:“也好,那就你跟着去,周全仔细些。”他将青书跟船的事告诉阿宝,又对阿宝说:“这是青书自己求来的。”阿宝听见是青书跟船,已经知道是为什么,就听裴观继续往下说:“青书似是喜欢戥子,若是戥子也愿意,到时给他们办亲事。”阿宝想到梦中戥子那微红发肿的眼睛,就想问一问裴观,梦里青书也喜欢过戥子的事,他究竟知不知道?但看他模样,就算他以前知道过,如今也定然不记得了。“看戥子的心意,她要点头,一切好说。”男女主人身边的婢女书僮成亲,是件体面事,彼此都是主子身边得利受信任的。还有特意把丫头许出去,以此为自己添助力的。但阿宝不愿意,戥子自己看中谁就是谁。裴观深吸口气,他早已经想好,此时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带你去个地方。”阿宝抬眉看向他:“现在?”“就是现在,咱们骑马去,出城要更快些。”阿宝换上骑装,与裴观一道离开留云山房,戥子跟上去几步,阿宝对她道:“我们去去就回,你们不必跟着。”裴观在前,阿宝在后。一黑一白,穿过城门洞。三四月正是京城女眷骑马出城踏青的时节,这会儿天色未晚,阿宝戴着帏帽骑在马上,城中人早看习惯了,并不引人注目。二人一路骑到了郊外别苑。门房听见马匹嘶鸣声,出门察看。看是少爷来了,赶紧迎他:“少爷少夫人怎么来了?”就算要来,也该提前几天,待屋里都洒扫过,屋里换过新陈设才是啊。裴观微笑:“我们是骑马出城跑一跑,跑得渴了来喝口茶,并不留宿。”门房赶紧知会丫头婆子们,这别苑寻常并无人来,婆子打开书房的门,口中不住告罪:“因公子吩咐了不必洒扫,这书房门一直关着。”外头的门框是干净的,可见婆子平日打扫并未偷懒,推开门一股尘土味,桌上还积着薄灰。“知道了,你去烧壶水来。”把婆子和小丫头支开,裴观才带阿宝走进屋中,他径直往里走,墙上挂着四屏挂画,梅兰竹菊。掀开“竹”那一幅。阿宝还当墙上会有暗格,谁知墙上什么也没有,裴观翻过那幅画的背面,从装裱划开个口子,抽出一本小册来。“你进左右谏司那天,我把你书房都翻过一遍。”裴观点头:“我知道。”他一回来,松烟就禀报过了,裴观连问都没问过,因为要紧的东西,他早就从书房里挪出来。“床格,砖地,挂画,我都翻过。”“我知道。”阿宝不再说话,原来他是有东西藏着,藏在这里。裴观轻轻吹去那册子上落的灰,在手中摩挲良久,才将它递给阿宝。“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信。”如今,他就在失人与失信中,纠结徘徊。阿宝并未伸手去接,这回她听懂了,这本册上全是裴观心中的“不可与人言”。如今他是为了不失去她,才对她彻底坦白。“这册子,是我醒来之后,连夜写就的。”裴观深吸口气,“你看完这个,就真的无心可猜了。”裴观将这本小册双手奉上。其实写了之后,他几乎没有翻开看过,这些事牢牢刻在他脑中,差一点这册子他就烧了。“你可以看墨迹和落款。只是,我请求你上船之后再看。”四五个月后,等她回来,要如何都听她的。天色已暮,日头落到山脊后去,余霞绮色投映在阿宝脸上。阿宝双眸依旧,抬眉看向裴观时,目中春冰未化。“好。”第211章 【二】嫁娶不须啼怀愫答应他上船再看, 阿宝便把那本册子,锁在她那只雕石榴花的小匣中。戥子一看她要把匣子也带上,悄声问她:“不吵了?”别人不知道, 戥子知道, 那匣子里放着姑爷给姑娘写的信,未嫁前写的, 攒了一盒子。她掩口笑着打趣:“要走这么久, 姑爷是不是又要给你写信了?”所以才带着匣子嘛, 好用来装新的信。阿宝闻言怔住, 成婚之后,两人日日都在一块, 哪还会互相写信。他这一年中只给她写过一封信,就是那封和离书,压在石榴花匣的最底下。拿到那封信时,阿宝恨不得当场拆开, 如今拿这本册子, 哪怕知道这上面满是裴观不可对人言的隐秘。她此时也没有当场打开看个究竟的冲动。戥子一看她神色,就知道有别情,叹口气,用小时候的称呼叫她:“阿宝, 该忍的时候你就忍了罢, 姑爷再陪小心,又能陪到几时?”男人的伏低作小,三五天也就最多了,再怕老婆的男人, 也总有忍不下去的时候。何况姑爷并不真的惧怕阿宝。“要是我, 不想忍呢?”戥子刚要说话, 听见这一句,被口水呛着,咳得惊天动地。阿宝不得不替她拍背倒水,好容易才把戥子的咳嗽压下去。戥子满脸通红,伏在桌上又咳两声:“不想忍,那你还想干嘛?你还想休夫啊!”第二日,裴观请了半天假,将母亲妻子送到渡头。此时岸边春草丛生,柳丝轻拂,裴三夫人还未登上官船,就见两岸花开灼灼,顿时轻叹一声。“夫人真是,回家省亲是天大的喜事了,怎么还叹。”“我来时还是小姑娘家,再回去,这头上不知多少根白发,怎么不叹?”裴三夫人叹过又笑,到底是好事,这许多年,终于能见到娘亲。裴观送她们到船上,母亲的船舱与阿宝的互相挨着,船里地方是浅窄,但也算有应尽有,他四处看过,这才道:“船上多有不便,母亲暂且忍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