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穿的按品阶规格,绝没一点怠慢。时不时还会孝敬老太妃们补品衣料,在慈安宫的日子,福儿每日都很悠然。宫里三不五时还有节庆,花朝游园,清明踩青,端阳赛龙。端阳节那天,三姑娘从宴上回来就失魂落魄,关在屋中水米不进。是四姑娘推开她的门:“不过一个男人,有什么好要生要死的?咱们进了这儿,你还想他为你守身如玉?”福儿缩脚站在外头,她大约猜着了是谁,是裴家公子,替姑娘们疏通不叫她们去当官伎的也是裴家公子。三姑娘四姑娘原来在家时,便争这门亲事。可依福儿看,四姑娘并没多喜欢裴公子,她只是跟三姑娘争惯了,她只是要惯了最好的。福儿听见三姑娘先哭后笑:“是,是我痴了,本就该如此。”三姑娘哭了一场,像是好了,可四姑娘没好。这安闲日子没能更久,老太妃死了,她歇午觉的时候,睡在长榻上闭了眼,没能再睁开。老太妃的棺椁抬出宫城,按例在殡宫停灵。太妃殿内侍候过她的宫人们都换上一身白衣,到殡宫去为太妃守丧。因老太妃无儿无女,张皇后向景元帝上表求恩典,将老太妃归葬家乡。景元帝许了,停足四十九日,便起程回乡。这是本朝未有过的恩典。张皇后和景元帝都到殡宫致过祭,宗室们便也都来上柱香。有个宗室子弟上香时,认出了四姑娘。四品的宗室要个死去太妃宫里的宫人,求到了管事太监那儿:“这一批本也就要放出宫中的,公公行个方便。”花了点银子,主管太监点了头。那宗室时不时便到殡宫来,给四姑娘送东西:“原来上你家求娶,你父亲是怎么驳了我的?是怎么把我“请”出宁府大门的?如今你不还得求着我,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原来是当妻,如今就当个暖脚的通房丫头。四姑娘气得浑身发抖,三姑娘搂住她:“忍一忍,不论怎么,他不敢这会儿动手脚,等咱们回宫去再想办法。”那天下着雨,那人又来了。四姑娘与他拉扯间,三姑娘去护四姑娘,乱中被当心踢了一脚,因雨天滑脚,滚下长廊,当场便吐血昏迷。那宗室见惹了麻烦,扭头跑了。管事太监怕惹事上身,压着不肯请太医来,三姑娘的病症越拖越重,她要走时,把一直珍藏着的红叶交到四姑娘手上。“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我死也好,我死了,你就没事了。”放宫人出宫是一回事,死了守丧宫女又是另一回,宫里自然要有人来过问的。纵无人治管事太监和那宗室的罪,那人也不敢再把四姑娘带走。四姑娘边哭边骂,边骂边哭:“谁要你当假菩萨!”夫人太太们都更喜欢三姑娘,夸三姑娘生得好,有观音相。于是四姑娘便在背地里骂三姑娘是假菩萨,从闺中骂到宫内。可就是这么个,她打小到大都厌恶的姐姐,与她深宫为伴,又免她受辱。三姑娘过世之后,也停灵在殡宫。四姑娘一身白衣,不说不笑,常跪灵前。那天是太妃作七,又有宗室来上香,福儿远远看见有人似笑非笑的望着四姑娘。那个人是谁福儿不知,只知道他应当是个很有权势的大人,四品宗室都主动退到后头,让他先上香。那人要走时,四姑娘站了起来,追到灵宫外。福儿胆小不敢跟过去,她不知四姑娘追出去干了什么,但那天之后,她们的日子又好过了。先是三姑娘被优容特许宫外安葬,跟着太妃殿里的宫人们,都因守丧有功被放出宫去,连罪臣之女也格外开恩。张皇后还放了一批老宫人,给了她们安身立命的银子。宫人们出宫这天,福儿抱着小包袱,亦步迹趋跟在四姑娘身后。她们刚出宫门,四姑娘就登上小车,福儿不知该不该跟上去,若不跟上去,她又要去哪儿?身后的宫门像猛兽巨口,可身前又没有路了。四姑娘掀开车帘:“还不上来?”福儿闻言上车,马车去了城外庄园,她这才知道,那位大人姓崔。崔大人把那个宗室送进牢狱,折磨而死。死讯传来的那一天,四姑娘破天荒给观音上了一柱香。第220章 大白嫁娶不须啼怀愫“他不记得了。”福儿说完这些只是说完了前情, 她伏地等着阿宝继续盘问进了崔家之后的事。良久,却只听见阿宝似是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福儿未能听清,她眼底泪痕半干, 跪拜间抬头。就见阿宝垂眉敛目, 神如披霜,恰似佛寺神像。阿宝想起那个不算遥远的端阳宴, 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事罢了。裴观从席上出来找她, 同她说话, 当时列队中有个宫人打翻了金盘, 吓得脸色苍白。裴观听见动静回身一瞥,又转过身来。那个宫人应当就是宁三姑娘。在宁三姑娘的眼中, 前不久还出钱出力为她奔波,救她免落教坊的“有情郎”,转眼再见时,当着她的面与旁的姑娘谈天说笑。分明看了她一眼, 又装作不认识她。裴观并不是假装不认识她。他只是……只是真的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就像他也不记得梅氏的名字, 就像他一开始只记得阿爹的官位。阿宝这句他不记得了,并非是替裴观辩白。若能随风送去九泉,宁三姑娘泉下有知,不知她听后, 能不能放下执着。“然后呢?”阿宝沉声诘问。福儿浑身轻颤, 然后……她以为日子会好起来,四姑娘会当崔大人的姬妾,或许会为那位大人生下孩子,她会一直侍候四姑娘。可那位大人的后院里, 有许多许多女人。与四姑娘一同进来的, 便有七八人, 有的是苏州来的,有的是扬州来的。她们口音不同,来历不同,不知如何被搜罗过来,汇入崔大人的宅院中。一进后院,嬷嬷们就端来了汤药,那药黑糊糊一碗,嬷嬷们说:“姑娘们都喝了罢,喝了才安生。”“这是什么药?”其中有个美人这么问,美人确实生得极美,这才敢当面发问。嬷嬷们笑了:“喝下这药,头一个月来事会疼些,第二月就如原来一般,喝了这个,这辈子都再没烦恼。”既绝了这些女人用子嗣争宠的心,送到各府各宅里又绝了后患。有不肯喝的,那也不勉强,送到另一个院子里,依旧学吹弹唱打,末等待客。四姑娘眼睛都没眨,她走过去端起药碗来一饮而尽,又将那碗轻轻搁回托盘中,轻轻拭出嘴边药汁:“劳烦嬷嬷指路,我的屋子在哪?”嬷嬷们互相换了个眼色,知道这一位不能小看,对四姑娘恭恭敬敬,给她分了朝南最大的屋子。福儿还抱着出宫时那个包袱,跟进屋中去,一进屋就抹尘铺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