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借机撑高了身体,鱼尾抵着泳池底,伸臂就能够到她。作为海洋里毋庸置疑的霸主,除了可以迷惑、操控其他生物的歌喉,经受过大海波涛考验的他们,足以在深海中与鲸鲨搏斗。他们的身体素质远非岸上这些寿命短小、身体孱弱的人类所能比。多亏了她这段时间的照料,那些因折磨而失去的肌肉和其下蕴含的力量已回来大半。他可以轻易用手指将泳池沿台碾碎,想来折断人类脆弱的咽喉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哪怕那个人是特丽莎。几乎是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的同时,克莱斯特便当机立断的伸出双臂。他脸上的表情还未来得及变化,眼睛便已盯上了她的脖颈。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颈骨错开轻微的咔哒声,看到了头颅一歪,尸体软倒下去的模样,感受到了生命在掌间流逝。也几乎是与此同时,特丽莎站定回头,“对了——”看清面前场景的一瞬间,特丽莎直接忘了要说什么。他向她扑过来,腰下的鱼尾夸张的抵着泳池的沿台,柔软的表情变得失措,整个上半身倾出泳池,眼看就要失衡栽倒出来了。特丽莎下意识的垫脚,连他的双臂一起,箍进了自己的怀抱。克莱斯特僵住了。她反应好快。已失先机,现在挣开再动手也大概率来不及了,现在可是正面,他没有把握一定能掐死她。此刻,特丽莎满脑子都是:完了,他可能真的喜欢我。看到我要走,他想要挽留我,着急得差点从泳池里栽出来。我刚才的话题转移得很生硬吗?特丽莎反思。海妖身上水珠很快沾湿了她的衣服,特丽莎如触电般,正要松手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场景。若她松开,他必然要栽个跟头。克莱斯特看不见的背面,特丽莎无声的呲了呲牙。她扶抱着克莱斯特,带着他慢慢往后退,帮他在泳池里立稳。他没戳破这层窗户纸,特丽莎也不想。在她印象里,克莱斯特比小鹿更加柔软敏感,她若是表现出明显的抗拒或者直接拒绝,很可能会伤到他的心。他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只和自己关系稍好,自己若再伤了他,那他也太可怜了。可这么放任好像也不是回事……怀里的克莱斯特挣了下。特丽莎吸了口气,重重的抱了抱他,随即像好兄弟那样,拍拍他的脊背松开。“我的朋友,”她干巴巴道,“扶稳,我去给你拿两片白面包,很快就回。”她的衣服上沾了水,洇出狼狈的痕迹,然而克莱斯特无暇顾及这个,他反应极快的,像是十分不好意思一样点点头答应。特丽莎两步退出了克莱斯特的房间。刚带上房门,特丽莎就站定在走廊里,过了一会儿,她转身,额头抵住墙壁表情痛苦的轻轻磕了磕。她的暗示他听出来了吗?她真的只是把他当朋友啊!她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啊!半晌,特丽莎重新站直,她把脑后束发的发带扯下来,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梳好,往厨房走去。希望他懂了。实在不懂也问题还不到特别严重的地步,他的鱼尾还没有化成人腿,说明就算他对自己有好感,也只处于初期。还有得救。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分不清想要报恩的感激之情与男女之情之间的区别。她再努努力,努力在他误会之前解决这里的事情,尽快把他送归大海。距离会冲淡很多感情,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一时冲动。特丽莎取了白面包折返。克莱斯特双臂撑着泳池,立在那里,姿态与她离开时无异。他垂眸看着托盘里的食物,一口未动。特丽莎脚步顿了下,随即上前把面包添在他的托盘里,问他,“怎么不吃呢?”声音有点不自然的紧绷,特丽莎掩饰性的清了清嗓子。她放下面包,重新退回到刚才的位置。她一系列动作克莱斯特尽收眼底。太远了。这个位置,就算她再像刚才那样毫无防备的转身,他也够不到她了。更何况她好像已经戒备起来了。心里转过太多想法,然而克莱斯特脸上却半点不显,他盯着特丽莎的眼睛,脸上忽的漾出一个诱.惑的轻笑来。仿佛蕴藏了无尽情意的舒缓旋律从他口中吐出,婉转动人。旋律催动,无形的音波如抚摸爱人的身体般缠缠绵绵的织成细网,将特丽莎绵密的、紧紧的包裹其中。每一个音符都好像带着细软的钩子,它们从特丽莎的耳朵钻入,包裹着无害的皮囊,内里却誓要勾出她心底的欲望与鲜血。克莱斯特注视着她,注视着面前的武者神色变幻,却未像他预料的那样抬起手臂。克莱斯特不死心的继续催动,咽喉深处,声带之上,最幼嫩的瓣膜也使劲的支起,调整每一丝细微的气流。音波越发汹涌,如翻腾的海浪,一波一波的拍打向特丽莎。只是,面前的武者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除了脸上略红了些,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仿佛真的是块不会被打动的礁石。克莱斯特越唱声带越紧绷。他虽看不懂她情绪的由来,却清楚的知道,她的神志始终清明。没有一丝一毫被蛊惑的痕迹。这怎么可能呢?海妖的歌声几无敌手,只要听力正常,就连虫鼠都可蛊惑。除非对方心智极其坚定。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海妖这一种族自诞生至今,有记载的能抵抗他们歌声的异族屈指可数。一位是以身祭树、阻止了精灵圣树死亡的精灵王,一位是将生命献于时间,阻止了世间无数次大灾的预知女巫,还有一位是杀死了异界的神明,让这世界得以存续的人类国王。无一不是能改变整个世界进程的大人物。人类是所有种族中品性最复杂的,同时也因为他们相对于其他种族要短得多的寿命,他们经历过的诱惑最少,相应的对欲望的抵抗力也最低。她既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难道这个年纪就能有坚定到不被蛊惑的心智?克莱斯特不信。可面前仍旧好好站着的武者由不得他不信。这和他实力有没有恢复到顶峰没有关系。她不应该如此理智,最少最少,哪怕只有一瞬,她也应该有所动摇的。可她没有。克莱斯特唱不下去了。在最后一个转弯,克莱斯特闭上了嘴巴。他费解的看着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动人的旋律不在,房间立刻变得落针可闻。两个人尴尬的沉默着。克莱斯特看到她的胸口缓缓起伏,深吸了口气。没人能理解这短短一首歌的时间里特丽莎的煎熬。就像有无数的细针,从头到脚将她的每一寸皮肤扎了个遍,让她坐卧不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