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又不说话了，闷头吃饭。程问音担心自己无意间触到了让男孩不悦的地方，便也没有再问下去。他看过一些报纸上的报道，大多都将陈念与哥哥的感情渲染得分外感人，多少有些添油加醋的色彩。他知道，陈念会对这些如此反感，一定是因为很爱他的哥哥。陈念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哥哥，他可以理解。晚餐过后，陈念主动要帮忙收拾碗筷，程问音也没有和他客气，点头答应了。宝宝也跟到厨房里，站在程问音和陈念中间，自己抱着奶瓶喝奶，一会拉一拉程问音的围裙，一会儿拽一拽陈念的裤子。程问音习惯在干活的时候同宝宝说话，陈念听着他的语气，心说他这样自言自语不觉得奇怪吗，忍不住看向他的侧脸，叫他：ldquo程问音。rdquo程问音放下一只碗，偏过头看他。ldquo你怎么不演戏了？rdquo陈念问。这不是程问音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他低头看了看还在嘬奶嘴的宝宝，笑着说：ldquo因为我当妈妈了呀。rdquo陈念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对上宝宝黑亮的眼睛，顿时说不出任何刻薄的话了。ldquo以前我还和我哥哥打过赌，赌你肯定在和那个alpha演员谈恋爱，叫白什么的，rdquo陈念遗憾地耸了耸肩，ldquo没想到我赌输了，你不仅不演戏了，还嫁给了一个无聊的军官。rdquo说完又补充道：ldquo开个玩笑，别当真。rdquo程问音当然不至于当真，只是有些哭笑不得，ldquo我丈夫不无聊。rdquo陈念斜靠在橱柜边，将擦干净的盘子放上去，问：ldquo你丈夫长什么样，有照片吗？rdquoldquo照片helliphelliprdquo程问音停下手里的活，仔细想了想，ldquo有结婚照，不过不在这里，他随身带走了一张，我的那张放在外公家里了。rdquoldquo你们没拍过全家福吗？rdquo陈念有些惊讶，他以为有钱人起码每年会去一次照相馆。ldquo没有，rdquo程问音若有所思，ldquo不过helliphellip宝宝也一岁了，是该拍一张全家福的。等他下次休假回家，再带宝宝一起去照相馆吧。rdquo陈念挑了挑眉，表示赞同。ldquo啊，对了，rdquo碗筷洗完的时候，程问音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ldquo我这里有一张他的证件照。rdquo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硬皮笔记本，里面夹着他和齐砚行相亲之前，外公给他的那张照片。ldquo这是他军官证上的照片，表情比较拘谨，不过我觉得helliphellip还是很好看的。rdquo看着照片里的齐砚行，程问音的目光变得柔和，忍不住自己先端详了片刻才递给陈念。ldquo嗯，还可以，rdquo陈念努了努嘴，ldquo没有我哥哥帅。rdquo陈念愿意主动跟自己说起哥哥了，程问音感到一阵欣慰，虽然他不太认同陈念的说法，不过还是顺着他说：ldquo你哥哥的确很英俊，还很年轻。rdquo陈念轻笑一声，手垂下来，隔着布料，碰了一下口袋里那个圆形的勋章，低声说：ldquo年轻吗？他二十三岁了helliphellip还像个傻子一样没心没肺。rdquo交换过彼此最亲密人的信息，两个人的距离感仿佛一下子消失了，程问音察觉到陈念的低落，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和他开玩笑：ldquo欸mdashmdash哪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明明是那么帅的小伙子，一点都不傻。rdquo书房明亮的灯光下，陈念垂着眸，手指微微颤抖，被程问音敏感地捕捉到。他轻轻拍了拍陈念的肩膀，但没有出声安慰。宝宝自己走累了，扔下奶瓶，叫着妈妈、妈妈，抬起胳膊索要拥抱。程问音弯腰抱起他，亲了亲脸蛋。再一转头，陈念似乎已经快速调整好了状态，朝程问音露出一个目前为止最真实的笑容，ldquo谢谢你啊，程问音。rdquo他捏了一下宝宝的脸蛋，不过显然收了力气，宝宝不但没有害怕，还被他逗得咯咯笑了起来。ldquo还有你，小屁孩。rdquo住进军部家属区的第二周，陈念终于接受了自己没有权利拒绝这份ldquo好意rdquo的事实。傍晚，晚霞烧红了天空。军队邮差忙碌地穿梭于首都各个街区，派送着希望与绝望，车铃反复响起，听起来格外沉闷。陈念收到了一封从前线寄来的家书，署名是305空降师，陈今。陈今的字还是那么丑，歪歪扭扭的。陈今在信里还是叫他陈天天，难听死了。陈今还在写一些没心没肺的废话，仿佛不知道从前线往后方送一封信有多不容易。晚霞越来越浓，像一捧被稀释过的鲜血，映在陈念眼里。陈念转身背对夕阳，慢慢蹲了下来，他盯着地砖上的裂缝，瘦削的背脊像一张崩到最紧的弓。他哭不出来，因为陈今不在。从小到大，只有在陈今面前，他才能放肆地哭。他痛苦地捂住脸，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跌，直到瘫坐在地上。他觉得陈今是个混蛋，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他猜陈今可能压根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叫陈念这个名字。暮色渐渐落下，程问音带着宝宝出来散步，看到陈念家的院门敞开着，下意识往里多看了一眼。陈念仰面躺在地上，胸口压着一个信封。程问音以为他晕倒了，急忙跑了进去，离近了才发现他是醒着的。他推了推陈念的胳膊，叫他的名字：ldquo陈念，你怎么了？rdquo陈念没有理会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半晌，他按了按干涩的眼皮，坐了起来，将信封收进胸前的口袋。他抹了一把脸，茫然地看着前方，说：ldquo我想我哥了。rdquo程问音怔住了，他感觉陈念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在自言自语，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回话。陈念捡了块石头，在地上胡乱画着，整个人的状态十分古怪。宝宝坐在婴儿车里，好奇地探出头看他。就在程问音在犹豫要不要带宝宝离开，让陈念一个人冷静一下时，陈念忽然放下了石头，开口说：ldquo你知道吗？我哥去参军以前，什么活都干过。rdquoldquo在码头卸过货，在工厂拧过螺丝，在餐厅当过服务生。rdquoldquo因为没钱，我和我哥都没上过什么学，可能在你看来，我们这种人是既没素质又没文化的垃圾。ldquoldquo说出来你别笑话我哥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攒钱让我继续念书。rdquo陈念看似是在同程问音讲话，其实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一直在说，并不在意对象是谁。程问音插不进去话，蹲下来和他平视，默默听着。ldquo他去当伞兵，是因为伞兵每个月的补贴比步兵多七十五块钱，可能他们不要命地跳伞，就值这七十五块钱吧。rdquoldquo七十五块钱helliphelliprdquo陈念用力掐着眉心，念了好几遍这个数字，冷笑一声，ldquo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的，这钱怎么还有零有整的呢。rdquo他几乎将自己的额头抓出了血痕，咬着牙，恶狠狠地说：ldquo反正，我不许他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rdquo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