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国的都市到南方的山林,从首都心脏到边陲要塞,世界彷佛陷入了某种疯狂之前的寂静。阵地上燃烧着的弹坑被扑灭,只剩下一缕灰烟悠悠地飘上来。一阵风吹过,松树枝头晃动,雪扑扑地往下落,埋住了灰蓝色军装一角。第四十四章ldquo新年新气象,脏狗们都滚出来洗澡了!rdquo听到后勤兵的吆喝声,大家纷纷从行军床上弹坐起来。半个多月没洗上热水澡,都憋坏了,有的人还没睡醒,条件反射地开始穿衣服,有的人三两下就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还有光着屁股跑出去的,场面一片混乱。ldquo嘿,不好意思了,我又赢了,rdquo陈今正好扔下最后一张牌,跳下床,拍了拍被他赢光钱的战友,ldquo走了走了!洗澡去,回来再算钱。rdquo战友挠了一把乱草似的头发,ldquo靠啊,陈今你这手气,不去赌都可惜了!rdquo陈今大笑着说:ldquo我上辈子可能是开赌场的,赚得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惩罚我这辈子变成穷光蛋。rdquo他抬手脱掉毛衣,一边解着衬衣扣子一边撩开营房的门帘,走到外面。接近零度的天气里,裸露的胸口被风打得刺痛,陈今却在这种真实感里觉得爽快无比。淋浴间是用塑料棚搭起来的,四周有几块木板挡风,十分简陋,但对于物资紧缺的前线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豪华酒店级别的待遇了。一帮兵痞子在里头互相搓背,互相打趣,几块肥皂传来传去,传不出一个正经话题,自然也少不了比较下头那东西的大小。脏话和水汽一起塞满不大的空间,塑料棚又不隔音,吵得外面站岗的勤务兵直捂耳朵。陈今仰头冲着水,皮肤被热水烫得发红,水流顺着块垒分明的肌肉往下淌,打湿下腹的毛发,那附近刚结痂的一道长疤很快被泡软了,痒得厉害。速战速决后,陈今围着毛巾穿过人群,看见排长也在洗。在澡堂总不用太守规矩,陈今皮更痒了,十分欠揍地凑上去,ldquo长官,挺大,比水牛强。rdquoldquo滚helliphelliprdquo排长的眼睛被肥皂沫糊住,看不清,没踹着陈今的屁股,把他放跑了。他转头问旁边外号水牛的士兵:ldquo陈今这小子最近心情不错啊,给他脸了。rdquoldquo可不是么,昨天收到老婆寄的信了,rdquo水牛抹了一把脸,开始数落陈今,ldquo傻乐一晚上,床被他笑得直抖,我他妈还以为他在那撸,爬上去一看,就是在对着一张纸傻乐。rdquoldquo真的假的?这小子什么时候讨到老婆了?rdquo排长半信半疑,ldquo回趟家捡了个老婆?rdquo水牛也附和道:ldquo谁知道呢,天天吹牛,说自己老婆有多漂亮。rdquo陈今早早出了淋浴间,没听见这些话,听见了估计也只会得意地翘尾巴。他草草擦了擦头发,只披了件军装外套,跟刚才打牌的战友把钱算清楚之后,便靠在床头给弟弟写回信。陈今写信的习惯是先说一大段流水账,陈念生活上的所有事他都要管到,把他当小孩儿照顾,平时就爱跟他念念叨叨,搬到纸面上也是一样。ldquo陈念念,天气越来越冷了,你睡觉的时候,记得把家里最厚的被子和毯子都一起盖上,尤其是绿色的那床,去年才做的,棉花软和。rdquoldquo养猫挺好的,家里热闹,但也别养太多,等母猫生了,得把猫崽送人或者卖出去。rdquoldquo我走之前腌的咸菜吃完了没?rdquoldquo还有卧室窗户helliphelliprdquo念叨完家常,陈今暗自砸么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不行。他跟他们家陈天天,现在可不只是兄弟的关系了,来回寄一次信不容易,怎么也得跟老婆说点体己话。于是他另起一段,郑重其事地写道:ldquo哥也想你,乖乖。rdquo哎,这就对了。陈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还老容易提笔忘字,实在想不起来,他就探头到下铺去,问:ldquo眼镜儿,夜不能寐的lsquo寐rsquo字怎么写来着?rdquo下铺是个戴眼镜的大学生,外号眼镜儿。他给陈今比划了半天,见他还是一头雾水,实在忍无可忍了,骂道:ldquo你这木头家伙,没文化就别瞎用成语啊!rdquo陈今嚼着烟头,含糊道:ldquo行行行helliphellip知道了知道了。rdquo他看了看自己写的话,皱眉思索片刻,把上一行划掉了,又想了想,干脆把这页信纸团成团,拿了张新的,从头开始写。helliphellip排长走进营房,喊了一声:ldquo都别歇了,骨头都歇懒了,叫到名字的出侦察任务。rdquo陈今被叫到了。他掐了烟,把写了一半的信压在枕头底下,和打牌赢的钱放在一起,然后到处找他的皮带。雪停了,但温度更低了。一望无际的雪原透着肃杀的气息,天放晴以后,白到纯粹的雪粒反着光,看久了容易眼眶发涩。陈今背着步枪,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留下的一串脚印,忽然福至心灵,想等出完任务回去了,在信里添一段话。ldquo陈念念,雪地里分不清方向,我就想到我们小时候,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也脏,街上总有人看我们。你不喜欢被当成没家的小孩儿,就拉着我的手,特别信任地闭上眼睛,还说就算这样也不会摔倒。rdquoldquo我现在就跟你小时候那样,想着你,就觉得不会失去方向感,家的方向一直在前边呢。rdquoldquo你好好的,等着我回家。rdquo陈今眯起眼睛,看向太阳那一圈模糊的轮廓,心想,就算这辈子只能当个穷光蛋又如何,他已经拥有了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宝贝。宝宝挑的那一大袋曲奇饼干,果然如程问音所预料的,靠他自己根本吃不完,从去年吃到了今年,还在执著地啃。齐砚行抱着他画画,本来是想让他多锻炼动手能力,结果父子俩画着画着,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齐砚行拿着笔,宝宝在旁边指挥他,要一只鸭子,两只鸭子,很多只鸭子。宝宝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画画,一边用门牙啃饼干,脸蛋上早就沾满了饼干屑。齐砚行画了快一整张纸的小鸭子,放下笔,抬着膝盖颠了颠宝宝,逗他:ldquo怎么办,爸爸也想吃饼干。rdquo宝宝转了转眼珠,确认饼干还有很多,给齐砚行喂了一块。饼干很甜,是小孩子喜欢的奶油口味。齐砚行给他擦擦嘴,把他从腿上抱下来,拍拍屁股,鼓励道:ldquo去给妈妈吃一块,妈妈做饭很辛苦的。rdquo宝宝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饭香味了,顿时有了动力,从袋子里挑了一块形状最漂亮的曲奇,踩着厚厚的地板袜,一滑一滑地往厨房走。程问音正在炒菜,为了方便干活,将发尾用丝带束了起来。今天是齐砚行帮忙打的蝴蝶结,打了好几次还是有点歪。程问音好奇手这么巧的人怎么会打不好蝴蝶结,感受到丈夫抚摸他碎发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许和涂不好润肤乳是一个道理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