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近话筒,开口唱的却不是歌词,更像是加了配乐的一段自白。“13年,六月份,你走后不久,老院长做了部分肝脏切除,术后恢复还算不错,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出院后又被老教授管着,太咸太辣的全都不让吃,也不让他喝酒。”眸光微动,顾翌安眼里闪过一瞬的惊讶。伴随吉他轻柔舒缓的和弦,俞锐低声笑笑,接着又说:“后来馋到不行,他就跑到隔壁赵爷爷家偷喝小酒,还顺便吃了两块臭豆腐,结果味儿太大,刚进门就被老教授闻到了....”“今年暑假医援去的是内蒙,东子也去了,我们到的第一天,他就非闹着要去骑马,结果跑一半马受惊把他摔下来,直接摔成小腿骨折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去一趟啥事儿没干,还得辛苦苏晏每天照顾他...”“今年九月开学,我从心外轮转回到科里,老师带我上了第一台手术...”“十月,我想想,”俞锐垂眼微顿,笑笑又说,“十月我参加了两次竞赛,拿了特等奖,还收到好几封情书,不过不知道是谁送的...”“十一月很忙,老师现在每台手术都会叫上我,老院长身体也有反复,一直都在医院住着化疗放疗,人也瘦了很多...”从家里,学校,再到医院,俞锐细细说着那一年所有他能记住的大事小事。也许是音乐烘托了情绪,又或是在讲述的过程中,他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回到那一年,走进那段没有顾翌安的回忆。于是所有那年深埋在心底如藤蔓一般的思念,那些无法言说只在黑暗里释放给自己的情绪,全部死而复生,尽数向他涌来,铺天盖地。他总是说着说着便仰起头,或是背过身,用尽全力试图逼退眼底不断冒出来的酸涩湿意。直到平复下来,他才重新转回来。可还是没忍住,眼里晕染出浅浅的水光,让他视线逐渐虚焦,像是分不清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好像真的回到那年一样——“十二月...”他看向窗外,低声自语:“今天是平安夜翌哥,这是你离开的第一年,也是我不在你身边的第一个生日,外面在下雪,很大的雪,你那里下雪了吗?”许久沉默,他收回视线,忽然笑了声说:“25岁生日快乐,翌哥...”手中吉他旋律变幻,俞锐闭了闭眼,而后微哑着嗓音唱出第一首歌,也是他录给顾翌安25岁生日的那首歌。还是熟悉的摇滚乐,还是熟悉的五月天,不同的是,这一次只有吉他伴奏,原本热烈明快的曲风,也变换成轻缓的低吟浅唱。‘时光遗忘的背面/独坐残破的台阶天空和我的中间/只剩倾盆的思念’歌声温柔安静,连空气都像是静止的。顾翌安隐没在台下的一片黑暗里,连动都不曾动过,像是毫不存在一般...而台上的俞锐,从第一句叙述开始,一脚踏进回忆里,就这样坐在台上,从第一年到第十年,低声诉说着所有过去,然后唱着那年他唱给顾翌安的歌——第二年,他说苏晏母亲癌症复发,赵东跟到老家把人接到北城,忙前忙后地跟着照顾...第三年,他说他毕业了,老师把他丢进了神外重症组,所以总是在医院里值班,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天黑,好像转瞬之间平安夜就到了...第四年,他说老院长的病总算好得差不多了,最近三次检查,肿瘤都没有再复发,以后只要半年体检一次就可以了...他还说陈放借着进修的名义追到欧洲,总算和师姐修成正果,应该明年就能回来....第五年,他请了年假想去美国,可是老师突发脑梗,他在转机中途接到了陈放电话...第六年,他正式接手重症组和脑瘤组,还说陈放和师姐举行了婚礼,八院和医大所有的校友同学都去了,陈放还硬把捧花塞给他...第七年,他说小豆苗出生,放哥每天都在科里唠叨,还跟他打赌豆苗到底会先叫爸爸还是叫妈妈...第八年,他说苏晏母亲熬了几年,最后还是去了,没过多久赵东家里生意失败,还和苏晏闹上绝交...第九年,他说霍骁回国被张明山叫来八院....第十年,....停在第十年,他在明亮的追光下抬起眼,沾染浓重哽咽和沙哑的嗓音尽显落寞:“第十年...”呼吸起伏,嘴唇抿紧又松开,他闭上眼说:“十年了,一别十年,翌哥你还会回来吗?”话音和眼泪同时落下,被灯光照得发亮。顾翌安早已疼到发麻的心尖,再次骤然紧缩,连眼睛都被俞锐眼泪反射过来的光线刺得生疼。他坐在椅子上,眼也不眨地看着俞锐。如果说十五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演唱会,是俞锐想要重回顾翌安过去的二十年。那么今天这场单人演唱会,俞锐则是为了填补顾翌安心里的缺憾,带着顾翌安重回过去这十年,也看尽他十年间漫长的思念和爱恋。顾翌安读懂了一切,却长久地无法说出一个字。咬紧下颔倏又松开,顾翌安抓起手边红酒一饮而尽,随后起身迈近,扣住俞锐后颈,俯身径直就吻了下去。浓烈的酒气在唇舌之间辗转缠绵,满溢的情绪和爱意尽数抵在胸口,彼此贴合而又相互烧灼着,心跳声也剧烈。情绪太满而无法自控,好像失去全部理智,顾翌安抱着俞锐越来越紧,唇齿间只剩深吻和掠夺。直到俞锐呼吸急促,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顾翌安这才停下。“翌哥。”俞锐哽着嗓子叫他。顾翌安低应一声:“嗯。”“你不需要嫉妒任何人——”微顿两秒,俞锐牵着他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接着又说:“因为你一直都在我的生活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和我同在。”顾翌安心里酸软的厉害。他看着俞锐,和俞锐额头相抵,呼吸交错,眼底都是红的,眸光深邃,里面含着深沉的无止无尽的爱恋。沉吟半晌,顾翌安说不出话,只用鼻音回了他一声:“嗯。”时间纷纷秒秒地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保持同样的姿势,胳膊腿都在发酸,久到所有难以言说的情绪一点一点地被时间和空气渐渐稀释。俞锐恢复过来,再次叫他:“翌哥。”“嗯。”顾翌安低低地应,还是站着,微躬着身,一只手揽着俞锐肩膀,一只手贴在后颈,拇指在俞锐耳后轻柔地摩挲。“你打算抱多久啊?”俞锐笑着问。“很久。”顾翌安回他说。“你今年生日的歌还没唱呢。”吉他卡在俩人中间,俞锐伸手拨弄琴弦,发出两声轻响,“不想听听看吗?这首歌可是我自己写的。”顾翌安一怔,松开后看着他问:“是给我写的吗?”俞锐点头“嗯”了声,认真回道:“是写给你,也只属于你的歌。”夜已过半,顾翌安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依旧背靠沙发椅,安静地看向舞台,视线落在俞锐身上,带着无限眷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