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能认出江恒远的脚步声。于是,方才还清晰冷静的思路,瞬间就被那个逐渐走近的男人打乱了。裴洋握着签字笔,因为思绪的卡顿,笔尖在纸张上留下过分浓重的一撇,看起来突兀又彷徨。周末和艾晨一起吃饭时,他曾扬言说自己一定会勇敢起来。但真到了这一刻,裴洋又默默打起了退堂鼓。江恒远的脚步越来越近。裴洋几乎有种冲动,想逃走,或者假装接电话,躲过这次可能的交谈。但江恒远并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他经过裴洋的身旁,神态自若地站定了脚步。“早上好。”“……”裴洋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暗恋七年的男人竟然会主动跟他打招呼。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超出他能够应对的范畴。裴洋怔怔地坐在原处,缓缓抬头望向江恒远英俊的脸,一时忘记起身,也忘记回应。他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傻得冒烟儿,而且如此木讷愚钝的反应,也完全违背职场应有的礼仪。可他就是做不到若无其事。好在江恒远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反感。男人垂着眼帘,极有耐心地和裴洋对视几秒,随后浅淡地勾了勾唇角。江恒远再次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裴洋。”被点到名字的人陡然回神,连忙起身回应:“江总,早上好。”说这话时,裴洋的双手背在身后,指尖下意识地按在办公桌边缘,像是需要借助这样的外力才能让自己勉强站稳。与他的紧张相比,江恒远明显自在许多。两人相隔半米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巧够裴洋看清楚他的模样。男人宽肩窄腰,姿态放松却又卓然,将一身浅灰色西装穿得笔挺利落。衬衫领口开了一颗纽扣,露出一小块皮肤,禁欲却也性感……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裴洋懊恼起来。他心虚地移开视线,不再与江恒远对视,怕再多看一秒,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会被对方通通看穿。但其实已经晚了。江恒远这样精明的男人,怎么可能觉察不到他的异样?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裴洋的脸上,从始至终,甚至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看到裴洋垂下眼帘,长而卷曲的睫毛遮住明眸,小心翼翼地颤动着,在瓷白细腻的肌肤上投出一抹晃动的暗影。虽然说不清缘由,但江恒远不希望裴洋每次见到自己都这么慌乱。再开口时,江恒远的语气里添了几分安抚的意味。裴洋听到江恒远对自己说:“别紧张,我找你不是工作上的事,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谢我?”裴洋不解其意,抬眸又看向江恒远,茫然地问,“谢我什么?”“谢谢你的奶茶。珍珠雪顶,是我没尝试过的口味,很好喝。”裴洋一怔,眼底骤然闪过欣喜,“真的吗?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不会不常喝奶茶,或者讨厌这种味道……”江恒远淡笑着说:“平时确实喝的不多,但不会讨厌。”裴洋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那我下次再带其他口味的给你?”江恒远没有立即回答,打量着他,目光似乎在探究什么。裴洋被他这样看着,莫名有些窘迫,心底责怪自己得寸进尺,落得这么个尴尬的局面。也许他所期盼的“下次”,对江恒远而言只是一种越界的负担。裴洋一颗心惴惴不安,正发愁该怎么往回找补,却听到江恒远说了一个字:“好。”这又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惊喜。裴洋不确定江恒远说的是不是场面话,可即便是又怎么样?他仍然为此而感到满足。短短几分钟的交谈,他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落。而每一次起伏,全部都在江恒远的掌控之间。他原本不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但却喜欢被江恒远掌控。裴洋藏下心底的诸多感慨,想趁此机会和江恒远多聊几句,顺便要回鱼缸。但这时,有另外几位同事谈笑着走进办公区,这片空间不再独属于他和江恒远两个人。裴洋是有私心的,总觉得自己与江恒远的每一句交谈,都宝贵得如同秘密一般,不愿意被其他人轻易听见。他正要结束话题,不曾想江恒远却先他一步开口。“我先去忙了,你也好好工作。”说这话时,江恒远眼中的笑意已经完全淡去,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疏离与淡漠,仿佛刚才的闲聊只是一场生动的错觉。裴洋点头说“好”,目送江恒远走进CIO办公室,关上了房门。他悄声叹一口气,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仰头靠着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靠背,思绪万千。这个清晨,江恒远和他说过的话比过去七年加起来还多。不仅如此,这个男人还接受了他送的奶茶,对他说“谢谢”,甚至还对他微笑,并接受了他提议的“下次”。裴洋回味着这些琐碎的细节,恍惚觉得有了这几帧回忆,暗恋所饱尝的所有苦楚,就都成了值得。不过他仍然有一件事想不通。如果说,他不愿意当着旁人的面儿和江恒远聊天,是因为隐秘而又暧昧的心事,那么江恒远又是因为什么主动结束交谈?难道……是为了避嫌?裴洋想了想,认为答案只能如此,不然他也想不到更合适的理由了。得出这样的结论,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裴洋感觉自己原本轻快昂然的心情,又再一次转向过山车的谷底。————————最近星云集团的IT策略有所调整,今天一整个上午,裴洋和组里其他同事都被张学扬关在会议室里,封闭讨论系统运维相关的几个重要新项目。等到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裴洋从那间二氧化碳超标的屋子里出来,顿时有种刑满释放的轻松感。宋越今天中午约了别的朋友吃饭,裴洋一个人懒得出门,于是订了外卖,在工位上吃。午休时间,办公室里人不多,感应灯因为长时间感应不到人来人往的热闹,安静地灭了一半。在相对昏暗的环境光线里,裴洋从繁忙的工作状态抽离,逐渐放松下来。与工作无关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他难以自控,目光越过工位,望向江恒远的办公室。办公室房门始终紧闭。裴洋没看到江恒远出来吃午饭,猜想他或许是出门了,并不在公司。谁知他这个念头还没落定,就看到江恒远拉开房门,然后俯身从地上捧起什么,迈开步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清他手里捧的是什么,裴洋下意识站起身来。“江总。”他开口叫了一声。江恒远闻言顿住脚步,侧眸看向裴洋。裴洋指指他手中的鱼缸,明知故问:“你是去换水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