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设计时为了保护文物不被光照,并没有在墙上开窗, 通风换气靠新风系统,照明靠灯。而在电源被切断之后,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暗色叠生,有些展品发着幽幽而黯淡的微色。借着应急指示灯的绿光, 程茉摸索着往前走。周围很安静, 失去了灯光的博物馆像是不见底的黑窟,加缠了一丝莫名的恐怖气氛。她也不认路。走得小心又犹豫。最糟糕的是,一路走过去, 一个人也没有见到。他们不会走了吧?不太妙的猜测浮上心头。在一个拐角处, 程茉犹豫着拐进去还是直走。在毫无标志物的陌生环境里,迷路是一个很可怕的事。她又一次试着启动手机, 还是死掉一样。“有人吗?”她试过呼喊,可是走廊空旷到发散着回音, 无人应答。有些迷茫地四下张望时, 借着玻璃展柜下的暗淡应急灯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事物——青铜面具。靠着勉强的标志物, 程茉找到了休息区。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了。适应了黑暗光线后,大概能看到休息区里东西的轮廓。长凳上七歪八扭地摆着一个孤零零的书包。两个小时之前,还被程茉抱在怀里的那个。程茉眼睛又一酸。没有人。或许是停电的那一刻,大家就安排了疏散,丢下了在厕所的她。她走过去。抱起自己的书包。缓缓地蹲在地上。像拥抱着最后一份陪伴。情绪还是忍不住往下降,降,一降再降。降到一个黑色熔岩遍地的阴暗窟穴里,冰冷,没人气。为什么要丢掉她。为什么要丢掉她。为什么都要丢掉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去找到出口。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动。整个人缩成一团,靠着墙角。难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指摩挲着书包带子,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她无意识地把嘴唇咬得很紧,一个念头很轻易地攫取控制她的情绪,放肆地延伸沮丧——她再也不要被人找到了。狼狈的痛苦蔓延,时间的概念开始恍惚。听觉也变得模糊,错觉中,她好像接收到了一个类似于“终于找到了”的松了一口气的呼气声。不该,不该抱有这种期待的。程茉抱紧了自己,摇了摇头。她不会被找到。然后,她就听到一个很欠又拗着冷淡的声音说:“藏得这么深,是生怕有人找到你?”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陈琛手上的手电筒是这个幽暗空间里唯一的光源。纤尘飞扑。白光放射一样照出。她抬头挡住有些刺眼的光。从指缝中向外看。光影照亮他轮廓分明的半张脸,冷峭又淡薄。锁着的眉头让他给人一种难得焦急的感觉,毕竟平日的他总是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瞳仁很黑,像深藏的海,又仿佛跳动着气势逼人的暗色火焰,灼热。烤得她嘴唇发干,程茉舔了舔唇。“你怎么……会在这?”她问出了这句话。并且预想到了他的很多回答,讽刺的,嘲弄的,不屑一顾的,姿态轻佻又高高在上的。但是他说。他说:“我在找你。”用的是轻淡到拂过水面都不会有波痕的语气。却让程茉听到了“咚”的一声。咚。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湖面。咚咚咚咚。原来——不是一颗,是无数颗。仿佛一束光射进了封闭的窟穴,打开了唯一的通道。向生的梯子从上面扔下来。不仅如此,还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坚定地伸向了她。她缓慢地、郑重地,搭了上去。热度源源不断地从交握的手心传来。像攥着一个刚出炉的地瓜。温暖,不舍得放开。“拉够了没?”陈琛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程茉“啊”了一声,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他的目光掠过她还挂着水花的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陈琛偏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给你变个魔法?”低沉的声音传来。很突然的一句话,程茉没懂,只是呆呆地看他,棕溜溜的眼珠里水色汪汪。他懒散地举起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拖着调子说:“亮。”话音刚落,魔法一般,天花板上的白色灯光依次亮起,一盏盏圆形小灯像串得很长的糖葫芦。通了电的空间仿佛连气温都上升了。她眨了眨眼,惊奇地看向他。却只看到他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合着旋律的电话铃声响起。陈琛接起电话,听了一会说:“嗯,找到了。”休息区的进门处是一幕透明的玻璃墙,上面神奇地晕眩出彩色的光,像彩虹一样。除了彩虹,还映着……她和他的身影,距离很近。他勾着手机,姿态轻慢。脚尖轻点着地面,压着下巴。倏而,玻璃上的人抬起脑袋,视线向左偏移。他正在看她。大脑接收到到了这个讯号。没由来地,程茉呼吸一紧,视网膜里蒙上梦幻的色彩,周围的声音她好像都听不见了。只能听到。很有规律的咚—咚—咚—咚。虽然事后知道他不过是听管理人员说了应急电源的启动时间,卡着点给她做了个预告。但每想起那一刻,程茉,她还是,难以抑制地,心悸。“我——”话在嘴里转了个弯,陈琛看向程茉,面不改色地对电话那头说,“我直接送她回家,她……不太舒服。”“没事,就……有点怕黑。”—“你要去哪?”出了博物馆,大部队乘车走了,程茉看陈琛的方向,并不是回学校的路线。“玩。”陈琛言简意赅。“……”“不愿意?我送你回去见老王?”陈琛挑眉。“不是……”她表情犹豫,明明记得老王说参观完博物馆不是要回去上课的吗?“为什么突然要去……玩?”程茉问他。陈琛抿着嘴唇,指着他的心脏说:“它怕黑。”程茉轻咬着唇,不确定地问:“所以呢?”陈琛轻叹了一口气:“所以需要安慰。”陈琛又看过来:“要是你也特别想去的话,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勉为其难,带着你。”“行吧。”虽然陈琛的话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但程茉也确实不想回家,不想一个人呆着。市里一个景区早就建了玻璃栈道,她一直想玩,但一直没机会。工作日的原因,人不是很多。买了鞋套之后,两个人刚走到入口,就听到上面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前方高处的透明玻璃栈道上,一个中年男人整个人腿软倒在了玻璃面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