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原本就受了风寒,方才又被殿外的风一吹,如今又跪了这么久,一下子有些受不住。结束玩祭拜后,陆府众人要去觐见皇后,谢夫人与她们不同路,又见女儿难受得厉害,拉着她径自回了斋房。关上房门后,远处的杂闹瞬间被隔开,斋房内清幽僻静,佛香袅袅,倒是适合母女俩谈些体己话。谢夫人替女儿理了理腰间挂着的白玉珠,不紧不慢道,“过些时日,娘托老夫人挑几个公子哥,届时你去相看相看。”她那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谢知鸢下意识揪住一颗珠子,语气一急,“娘,我不想——”“阿鸢,”谢夫人忽地停住手中的动作,她抬眸,望向她的眼里藏着深意,“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喜欢上你表哥了?”谢知鸢慌乱地避开她的双眼,垂眸并未应答。良久,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谢夫人叹气,她抚上女儿软软的小手,声音轻柔了些许,“你喜欢陆世子本也没什么,亲上加亲也是好事,陆老夫人也断然不会拒绝,”她看着女儿刷地一下看过来的眼神,才又补充道,“但你不知,这其中最大的关窍在哪,”“是在陆世子身上。”“老夫人与我提及过,若是陆世子不愿,没有任何人能逼他娶妻。”谢夫人注意到女儿寸寸黯淡下去的眸光,她轻叹道,“阿鸢,你也知陆世子他冷心冷情,又岂会轻易动心,如若再痴恋下去,怕是伤人伤己。”“听娘的一句劝,下旬替你找人家相看可好,盛京又不是只有他陆明钦。”谢知鸢自是清清楚楚,可她一直在逃避,心中藏着连她自己都知道决计不可能实现的希冀。她还在期许些什么呢?是那些梦吗......谢知鸢还是放不下,她不想接受娘的提议,可她是个不会拒绝人的性子,一触及娘亲温柔又专注的目光,那心中的羞愧汩汩冒上心头。最终,她揪紧了衣裙,缓慢地点了点头。*谢知鸢风寒还未好,才说了没几句话,又打了几个喷嚏,脑袋霎时便被昏沉蚕食。谢夫人瞧见了她眉间的倦怠,替她将滑落至脸颊处的发丝卷到耳后,“若是累了,便躺下来歇息会儿,娘还要去替你看看哪家的夫人好相处些。”谢知鸢点了点头,看着谢夫人离去的背影,她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时,透过朦胧泪眼,床顶的刻制云纹逐渐模糊......一些声响也愈发清晰,谢知鸢睁眼时,神色闪过错愕,马儿的嘶鸣、冷兵器撞击时火花飞溅、滚烫的鲜血如花般散开。她呆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地尸体,嗷嚎声遍地,不远处的马儿被砍断双蹄,止不住流血。越过层层叠叠的看不清的剪影,一道熟悉的身影以手撑剑半俯着身,他抬眸时,眼底的血色与身侧袭去银光同时宛若放慢了数倍,在她面前缓缓绽放。说不清是多久,或许只是瞬间,或许是好久,谢知鸢脑子一片空白,灵台不断敲着警钟,身子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般直直冲了过去。下一刻,剧烈的疼痛自身后传来,她在最后一刻,触碰到了表哥的脸。“阿鸢!”他带着血色的眸子,满是她从未见过的惊骇与不可置信。触向她的手带着明显的颤抖。谢知鸢身子猛地一抽,霎时惊醒。她细细喘着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越过窗棂看向窗外。万顷日色下,竹枝节节翠绿,一直飞鸟忽地抖落羽翅,歪着脑袋发出脆鸣。明明万物生机勃勃,谢知鸢却在这般的盎然中,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她抚了抚脸,才觉是泪水经风后的凉意。垂眸看着掌心处的晶莹剔透,难言的不安在隐隐绕上心头。“小姐——你醒了吗?”门外的笃笃声复扯回谢知鸢的思绪,她抬眼应了一声。四喜便进来替她再次整理因躺着而散乱了的发髻。谢知鸢出门时,皇后的仪仗恰巧缓缓经过,她忙垂首行礼,直至远离才敢抬眸。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得......方才自上传来的目光停在她身上良久才被收回。瞧得她头顶发凉。或许是睡了一觉的缘故,谢知鸢的脑袋清醒了些许,她抬眸看了眼天色,觉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匆匆绕过庄严的宝殿,穿过白玉带桥,拐向后山。轻车熟路经由一条小道拾级而上,不一会便到了一座败落的院前。小院坐落于缓坡的山腰林地里,庭中有个小和尚在洒扫落叶,听见动静侧身望来,圆溜溜的眼里瞬间带上欣喜。“秦施主!谢道友来了!”谢知鸢轻轻瞪了他一眼,在门后那道白影缓缓行来时,提着衣摆小跑过去,女孩的绣鞋在石板上转了两个圈,才将将停住,因着在寺庙里,元和郡主今日只穿了件再简单不过的粗布白衣,却越发风姿卓绝,脱俗出尘。她静静站着由谢知鸢打量,蕴着病气的眉间带了温和的笑意。身前的女孩歪了歪脑袋,下一瞬已将自己软软香香的身子投入她怀里。“阿奕,我好想你呀!”她说着,泛着红的小脸蛋还在她胸前蹭了蹭,心尖处近日的委屈散去了些,“你都瘦了好多。”元和郡主一手轻轻揽住怀中女孩的肩膀,她垂眸笑了笑,“今日怎有功夫到我这来了?”谢知鸢捏了捏她微凸的指骨,顺着她的力道同她一块儿进了屋内,袅袅的佛偈香拂面而来,将不大的屋内蕴上与主人一般的出尘味。谢知鸢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觉着这味道有些熟悉,“今日是万佛大典呀,我就跟着一块来凑热闹了,”她说着又凑到元和郡主身边嗅了嗅,“阿奕,你身上的香怎的换了?”秦奕垂了垂长睫,万佛大典吗......掩去眸中沉思,她嘴角略浮起温和的笑意,“阿鸢不喜欢吗?”“没有,”谢知鸢目光落到干干净净的木桌上,那里摆着一张图,她说话时难免迟疑了些,“......就是有些不习惯。”这图......好像在哪里见过......修长如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捏起黄色纸张的一角,女子苍白透明却又出尘的眉眼望向她,开口时,语气温和轻柔,“阿鸢是见过这张图吗?怎的瞧了这般久?”谢知鸢下意识摇了摇头,目光也下意识带上独属于她的懵懂。她也不想骗人,可不知为何,每次遇到难以招架的情况,潜意识总会教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不会有人再忍心继续为难她的。—从元和郡主那出来时已近日落西山,她匆匆忙忙带着四喜赶回前殿,难免被娘亲轻声训斥了一顿,谢知鸢缩着脖子乖乖挨骂,可心里浮起的不安愈来愈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