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瀛心一突,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清醒着的,却还是提步,不紧不慢跟了上去。僻静的宫殿旁,朱色的宫墙边,男人将女子抵住,俯身含住她的唇。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她小小反抗了一下,却被他攥住手腕压在墙上,沿着走势往下将手指抻开。唇舌交缠,能看得清楚他吻得有多激烈,都不被她闭唇的机会,好似能将她吞吃。女子忽地呜咽了一声,便被男人一把抱起,隐在官服下的纤细双腿分开缠住男人的腰,玉带上小巧的鞋摇晃。他就用这样的姿势抱着她,一步一步离去。可想而知,他们回马车上是要做什么。嫉妒吗?隐在角落里的孟瀛垂首望着掌心,杂乱不堪的命线上,有两弯发青的月牙。是他收拢手指时,因过于用力抠出来的。真是嫉妒啊。他嫉妒到,被邵远看出了端倪。“你也放不下,”俊秀如书生但眸光锐得像刀的男人看着他,肯定道,“而且,你的执念比那小子还深。”他们周身是来来往往的宫人,今日是太子的周岁宴。皇后几年无所出,圣上却极重规矩地没让任何庶子先于嫡子出生,等了这么多年才有了这么个嫡子,自是拿眼珠子般护着。他的周岁宴,盛京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圣上请了来,只是为着给他造势。冷风在静默的夜里呼啦作响,在男人轻锐的目光下,孟瀛原本平静的神色被打破,恍若湖面泛起圈圈涟漪。他苦笑,“大概吧。”邵远“哈”了一声,似有些讥讽,“明明你与她相识不过几月,若说情有多深我是不信的,我们这样的人,心能给别人的部分着实太小。”“让我想想——”他忽地逼近他,“你那是爱还是执念?或是得到又失去后的不甘,就像对那位子——”他眸色深深,却用了漫不经心又随意的语气,“别同我说,你半点心思也没有。”孟瀛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淡嗤道,“邵兄,慎言,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入狱的吗?”邵远沉默,但没偏开视线,像是要看透他在想什么。“爱欲又如何,执念又如何,”被冷风一吹,孟瀛胸口翻涌的烈火恢复平静,“我只知晓,我想要她。”“但是不能。”他冷淡垂眸,“心去终须去,再三留不住*,不该是我的,便不是我的。”他语调含了几分警告,又像是在含沙射影什么。隆冬之寒,鹅毛般的大雪在黑色夜幕中泛着冷晖,邵远在寒风萧瑟中,漫不经心阖眸笑了笑,“知道了。”孟瀛忽地叹了口气,他稍侧身,用手势拦住从殿中出来欲要离去的宫人,在她讶异望来时,缓声吩咐道,“烦请带碗醒酒汤,送至大殿左侧捌号席。”宫人应下。“别再喝了。”孟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完也没顾他的反应,径自复踏入殿中。邵远冷冷弯唇,指腹下意识在身侧摸挲,却摸了场空。他不是指挥使了,自然不可佩刀。*孟瀛重新落座后,垂眸扫了眼身上的月白色外袍,无数雪沫子成了雪水,化作墨痕般的印迹,牢牢留在身上。他再度叹了口气。方才在席间,他罕见失态了。是因为看到了她的孩子?孟瀛抬首。他如今与陆明钦同官阶,爵位也极似,是以座位被安排在他对面。一眼便可望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他再度望去,心头已没了初见的惊涛骇浪,竟还能好生观摩起那孩子的样貌。是叫陆平轩的,听那些妇人谈天时说过,他娘亲给他取名字时,让他爹在纸上写了好些寓意不错的字,她闭着眼睛圈了好几个,组着组着,就成了平轩。陆平轩的周岁礼孟瀛并未亲自去,只托人带了份厚礼。小娃娃一天一个变,现如今看来,长得也确实像娘多一点,白净的面容,乌黑的眼眸,柔和的轮廓;但也像他爹,板正着小脸,鼻子眉目无一不像。那是他与她,骨血交融之下的产物。他的目光似乎被陆明钦察觉,那人与他对望,眼里毫无情绪,仿佛他只是个微不足道之人。这般有所倚仗的姿态,真是碍眼。孟瀛举杯弯唇,而后将酒水饮尽。“表哥在看什么?”谢知鸢细心将平轩嘴角处的污渍擦去,奶娃娃好像接受不了自己吃漏嘴的事实,眉眼都耷拉了。“没什么,”陆明钦收回目光,微偏头低声道,“你抱着这小子重不重?让我来?”“要娘亲!”平轩吐字字正腔圆,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着他爹,小手都抓在谢知鸢的胸口处。他如今还小,远没有大了些后的审慎,只顾着与爹争宠。谢知鸢也由着他,“好好好,娘亲抱你——”低下头亲了他白白软软的脸颊一口。儿子脸蛋嫩嫩滑滑的,软乎乎像只才出锅的小馒头,一亲还泛上了红。谢知鸢看着他明显害羞的表情,心怦怦乱跳,恨不得将他带回去又揉又捏又亲,但顾及到还在宫宴,只克制地又亲了一下。陆明钦都被气笑了,他伸手捏住儿子的胖脸,低声道,“什么要娘亲,你隔壁那家的尉迟哥哥满岁起便随着他爹去边疆了,不似你这般黏黏腻腻的窝囊,都三岁了,哪有半分男子汉的模样。”他是懂得刺激人的,陆平轩听了他这话果不其然急了,乌溜溜的眼珠子要发大水,又被他吸着鼻子憋了回去。“平轩也是男子汉!”他不服气地嚷嚷,还握了握小拳头。陆明钦唔了一声,修长的指节在矮桌上轻扣,“男子汉便自个儿下来吃饭。”他侧眸给伴云递了个眼色,伴云则招了宫人,不一会便带了坐垫来。谢知鸢无奈扶额,每到这时候她便只能装沉默,一言不发。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这边热热闹闹的,另一边就稍显冷清。自永宁侯前年意外坠落山崖后,圣上将爵位批给了孟瀛,那时的先永宁侯夫人便不好了,神思不定、身子亏空得厉害,上月刚走。偌大的永宁侯府也只坐了孟瀛一人,月白长袍,身姿萧萧。孟瀛守孝三年,永宁侯府络绎不绝的媒婆纷纷叹惋,孟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竟要拖到而立都未成亲。孟瀛确实并未有成亲的打算,前几日已请示过族长,打算自族中过继个孩子来承袭爵位。人还没选好,今日来宴席的,自然只有他一个。男人罕见地又多饮了几杯,将无数苦涩咽下。*谢知鸢同陆明钦离京时,孟瀛去辞行了。又是相逢的春,枝头绿意泛滥,鸟雀叽叽喳喳,孟瀛下了车舆,抬头瞧见那位圣上钦点的探花郎。面对圣威都面不改色,如今却在临行的爹娘面前泣不成声。另一位跟着哀戚的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