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推了屋门,一阵寒风骤入,瞬间,屋子又凉了两分,她阖上门,跟着老杜氏往灶间方向走。路上,顾昭接过她手中的瓮罐,瓮罐上头封着,但隐隐有酸鲜的滋味漾出,刺激得口中一下子便生了津。她拿在手上掂了掂。嘿,还怪沉手的。“阿奶,这是什么啊?”老杜氏随口应道:“哦,巷子口钱家媳妇送咱们的,说是她自己做的糟粕醋,酸甜酸甜的,让我回头搁点辣子,不拘是做面还是煮肉炖菜都是很不错的。”顾昭恍然,炎柱哥的媳妇啊。……到了灶间,顾昭将瓮坛搁桌上,打开来一嗅,霸道的酸鲜味一下便充盈了整个灶间。“什么味道。”顾秋花凑过来瞧了瞧,“好霸道的酸味儿。”她拿了干净的汤匙尝了尝,对上顾昭晶亮的眼睛,有些惋惜道。“今儿迟了,不然这酸汤做一碗面,搁一些鱼虾肉,又鲜又酸,这样冷冷的天气里吃上一碗,那才叫做舒坦呢。”“我明儿带回来!”“咱们明儿早上吃也是一样。”老杜氏和顾秋花对视一眼,哈哈笑了一声。顾秋花应允:“成,我回头将面团醒上。”……用过饭,顾昭拎过六面绢丝灯和铜锣,准备出门,身后,顾春来唤住了顾昭。“昭儿,等等。”顾昭回头,“阿爷,怎么了?”顾春来手中拿着个水囊,递了过来。“拿着。”顾昭诧异,“阿爷,我带了水了。”说完,她从绢丝灯中将水囊掏了出来,示意自己所言不假。顾春来摆手,“嗐,这个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他没有说。旁边的老杜氏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倏忽的脸一变,伸手就朝顾春来拍去,嘴里骂道。“你个老货,你给昭儿什么东西了,里头是不是装了酒?你个狠心的,昭儿还小,喝什么不好,你让她喝酒?”顾春来眉眼耷拉了一下,同时不忘将手中的酒囊举高,不让老杜氏抢走。见老杜氏这般生气,他也跟着嘟囔道。“我瞧你这个做阿奶的才心狠,外头这般冷,孩子都快冻坏了,喝两口酒暖暖身子怎地了。”他将老杜氏扒拉到一边,摆手道。“你别管,这事儿我有经验。”……顾春来将酒囊塞到顾昭手中,神情认真。“好了,实在冷了就喝一口,暖和着呢,阿爷知道你是好孩子,咱们不贪多就成。”顾昭哭笑不得,见顾春来的目光殷殷看来,她将酒囊往绢丝灯中一塞。“我知道了,阿爷放心吧,不冷的。”说罢,顾昭和爷奶姑妈喊了一声,踩着白雪就出去了。身后,老杜氏恨恨的捶了顾春来一拳头。“你,你就会瞎胡来!”顾秋花劝道,“好了好了,娘莫要生气了,爹这也是担心昭儿。”她看了一眼外头屋檐上的白雪,跟着道。“今年冷得早,外头天寒地冻的,喝两口酒暖暖身子也不是什么问题,再过个把月时间,他就又长了一岁,小郎喝两口酒有什么妨碍?没事的。”顾春来点头附和,“是极是极。”老杜氏瞪得更用力了。顾春来一窒。糟糕,他又忘了昭儿不是小郎这事了。“莫忧莫忧,那酒香着嘞!再说了,咱们昭儿你还不放心吗?那向来是行事有分寸的。”顾春来讪笑了一声,随即往灶房外头走去,一边走,一边声音洪亮道。“好了,我不和你们说了,街坊邻居们还等着我唠嗑呢,今儿啊,我给他们讲一讲《野猪林》。”正房窗棂下,落雪时节,这一处却还青绿着,喇叭藤顺着青竹蜿蜒而上,巴掌大的叶子点缀,朝天的喇叭花朵朵娇艳。很快,那一处便有热闹的声音响起。......大冷的天,家家户户窝在家里烤火取暖,轻易不出门。白景山裹着厚袄,头上戴一顶羊皮毡帽,寒风来,他将手藏在宽宽的袖筒里,微微躬着身,脚步有些踟蹰的在甜水巷的巷子里来回的走,眼睛时不时的朝以前的宅子看去。唉,不是他的宅子了,以前写着白宅的匾额早已经被拆了下来。白景山一看三叹,目光凄凄,要是扮上了,瞧那神态,就是去戏台上都成!“今年这冬日可真冷啊,嘶。”又是一阵寒风来,吹起地上以及屋檐边的积雪,雪花扑面,冻得白景山脸上一僵,脖子往厚袄子里缩了缩,喟叹了一句。……“哎,这不是白老哥吗?今儿怎么回来了?”旁边有经过的街坊,一个长手长脚的汉子手中拎着个灯笼,显然正要出去,他多瞧了两眼白景山,热情的招呼道。白景山眯眼看了看,“是钱老弟啊,最近在哪里发财了?”“发财谈不上,嘿嘿,就是胜在安稳。”钱炎柱嘴上说着谦虚的话,身子板却不自觉的板正了下。他清了清嗓子,大嗓门的继续道。“最近在府衙给大人当差嘞!”白景山这下睁眼瞧人了,他双手插着袖筒,因为天冷显得微微有些躬身,不过,那脚步却是后脚跟先着地的。他抬脚绕着钱炎柱走了两圈,嘴里跟着叹道。“啧啧,钱老弟这是走运道了,吃上了公家饭了啊,了不起了不起。”钱炎柱嘿嘿笑了一声,“客气客气,不比白班主你啦,咱们甜水巷里谁不知道,班主你家大业大的,是这个!”他竖了个大拇指过去。两人你来我往,一个瞧见以前的街坊欢喜,一个想着对方在府衙做事,不拘是哪一个活计,多少也算衙门里的人。旁的不说,起码能和大人们混个面熟,多熟络熟络,说不得哪一日还能求上门呢。寒暄了几句,钱炎柱意犹未尽的收住了话头。“对了,白老哥今儿怎么来了?”说着,他神情恍然,“哦,对了,今儿是十五,你要给你家小子拜干爹干娘来着。”白景山面上神情一僵。糟糕,他又忘了这事儿了。罢罢,左右不是第一次忘了这事儿了,小儿那干亲体贴仁慈,定然能够体谅他的疏忽。下回,下一回等初一时候,他一定让娘子自个人来操持这事儿。……“不是这。”白景山摆了摆手,想着自己要说的事儿,还未语,神情先郁郁了。“不瞒钱老弟,我自从搬离了甜水巷,近来是颇为不顺啊。”宅子贱卖了,赶着小娃晗儿小,人生得可爱又有天分,那出《哪吒闹海》唱得热热闹闹的,他白景山是赚了一些银。不过……最近银子没有入他口袋啊!白景山耷拉眉眼,“你嫂子以前不管,现在管得紧,戏班子里收的银子,她囔囔着要给小晗攒一些,非说也是有小晗的功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