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的魂灵安置稳妥了,接下来就剩这了……顾昭低头,目光落在那化僵的尸身上。黄纸朱砂的符箓倏忽的悬浮在半空中,隐隐有黄光漾过,这一片天急骤的聚起云炁。云有些低,有些厚,奔腾翻滚,有骇人又惊心的气势。“轰隆隆!”一道惊雷落下。周达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退,抬眼朝半空中看去。只见黄符黄光微漾,紫色的雷光顺着黄光落在地上那面目狰狞的僵上。那乌黑的指尖更长了一些,它自己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去接那雷光,空气中有噼里啪啦的动静声。似是反扑,它獠牙倏忽的长了,张嘴朝天大吼。“轰!”又是一道惊雷落下,正正的将僵喉口中的那口炁击散。汇聚着死炁,怨炁,晦炁的炁息瞬间如雨后的水渍被烈日一照,消弭在半空中。僵满是青紫色尸斑的手重重的砸在地上,在周达和顾昭的视线下,它化做黑雾,风一吹,整个缥缈的化去,便是连黑灰也没有留下。一道阳火起,半空中的黄符燃尽寂灭,汇聚的云炁急速的退开。天朗月明,此地没有半分方才那逼仄又骇人的气势。周达有些怅然的看着前方。顾昭看了过去。周达振作精神:“顾小郎莫要忧心,只是一时怅惘罢了。”他低头看自己抬起的手,和之前别无二致模样。这才继续道。“能陪老婆子走完最后一程,我这下也安心了。”他肃了肃容,郑重的冲顾昭作了个揖,道。“还要多谢顾小郎成全。”“客气了。”顾昭伸手搀扶住周达,笑着道,“周伯您能在化僵时顶住本能,灵台清明,我才是敬佩您。”但凡周达身上有一丝的血孽之炁,就算顾昭想要帮忙,也引不出他的魂灵。两人又先说了几句话,顾昭瞧了瞧夜色,提上绢丝灯,和周达辞别。“有不妥的地方只管去甜水巷那儿寻我,一般来讲是不会,这纸身上我绘了拘灵符,虽然它拘着你的神魂,却也护着你。”旁边的大黑汪汪了几声,给顾昭背书。是好用着呢!晒太阳也不怕!“好了大黑,咱们巡夜去了。”顾昭失笑,招呼了一声大黑,转身进了黑暗之中。……周达站在门檐下瞧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团橘黄的光团不见踪迹了,他这才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远远的东面。虽然天色还昏暗着,不过,只要静心等待,明儿这儿又有明亮又温暖的日头升起。随着“吱呀”一声,大门阖上了。接着,周家的屋舍里传来几声交谈。“老伴儿,你,你的手......你都好了?”江香兰颤颤的手摸上了周达的手,两只上了年纪的手带着褐色的老人斑和岁月留下的粗糙痕迹,都不好看,不过,交握的那一瞬间却又是那般的温暖。周达安抚的拍了拍,“好了好了,都好了,我没事了,你也别担心。”他顿了顿,嘴角勾着笑意,灰白晶透的眼睛格外的清明,保证道。“现在我不馋隔壁的娃娃,也不馋咱们家的老母鸡了,呵呵,嘴不馋,心里也不馋。”江香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不断的喃喃。“好了好了......都好了。”“真是祖宗保佑。”“不是祖宗。”周达认真的纠正,“是顾小郎帮的忙。”“对了,你刚刚听到那雷霆的声音了么?”“什,什么雷霆声?”“没什么。”周达心里有数,看来,顾小郎在落雷时还用了别的手段遮掩,如此也好,剩下的日子,他想和老婆子清清静静,稳稳妥妥的过完。......第二日,旭日东升,明亮的日头照在树梢,屋檐......到处都是亮堂堂又明晃晃的。张庆喜被江葵娘拦在家里,不让他去摇船打鱼去了。……院子里。江葵娘摆了几个三脚架,拿着布擦了擦竹竿上的灰尘,架上。她来来回回的屋里屋外走,抱着被子和下头的床褥,一边往竹竿上搭,一边和张庆喜唠叨道。“天儿冷,市集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你们再去下网捕鱼,我心里也担心,左右忙活了大半年了,赶着这几天,好歹也歇一歇。”张庆喜呵呵笑了声,摊手去接江葵娘手中的被褥,一人拿,一人晒,很快活儿也就干完了。江葵娘探头,“哎,今日日头大,咱们去给周伯周婶那儿也搭把手吧……周婶病着,被褥最是要晾晾晒晒,干净不说,人也更爽利。”张庆喜应了。“葵娘,我瞧你待他们倒是好。”江葵娘叹了口气,“都不容易,就搭把手的事儿。”“再说了,街坊邻居就是要互相帮衬,以前咱们刚来的时候,你忙着捞鱼,我忙着市集里卖鱼,我都没开口,周伯周婶都帮我瞧着牛娃了……这些情分,我都记在心里。”张庆喜叹了口气,愈发觉得自家阿爹阿娘辜负了葵娘。葵娘多好的媳妇儿啊,性子大方爽快,旁人的一分好,她也能给他记个三五分。张庆喜忍不住由衷道。“媳妇儿,你可真好。”江葵娘倒是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毕竟她们村子里的老话可是说了,力气是奴才,用了还会来。不过是搭把手的事儿!……等张庆喜和江葵娘忙活完后,两人去了隔壁的周家,瞧到眼前一幕,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了。只见院子里的被褥都已经洗了晒了,就连老太太也被搬到了院子里阳光明媚的地方。搁了一张藤椅,下头铺了棉褥,老太太躺在藤椅上,手中拿一把蒲扇遮着落在眼睛上的日头。旁边,周伯也坐在方凳上,前两日裹得严实的脸露出来,迎着日头,乐乐呵呵模样。张庆喜和江葵娘瞪大了眼睛,这,这活儿谁干的?“你们来啦?我刚刚还想着一会儿上你们那儿呢,灶里炖了一锅羊肉汤,这冬日里就是得吃点热乎的汤才成。”周达瞧见来人,连忙起身迎了过去。江葵娘的视线看向周达灵活的腿脚,诧异道。“周伯,你都好了?”周达摸了摸头,“一觉醒来就好了许多。”张庆喜和江葵娘对视了一眼,虽然觉得意外不解,不过,瞧着利索的周伯,两人却也由衷的欣慰。……那厢,送了羊肉汤和邻居,周达重新坐到矮凳上,他晒着日头,眼睛微微眯了眯。“老婆子,咱们还能晒晒日头,真好。”江香兰也笑眯眯:“是啊,暖和着嘞!”......在爆竹声中,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年节将至,顾昭问了问顾春来和老杜氏,赶着除夕之前,一家人乘着宝船往玉溪镇的方向驶去。冬日的樟灵溪上有薄雾笼罩,大船破开水,拂过江面上的水雾,就连那枯萎的汀州草好似都多了仙境缥缈又宁静的韵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