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道长大喜,被提溜着头发的命胎几乎是手舞足蹈了。“麒麟子,这是麒麟子啊!”顾昭难以置信,“你们管这个模样的怪物叫麒麟子?你们尊重过真的麒麟子吗?”麒麟是祥瑞之兽,麒麟子自然也是不凡。他们多是身负富贵麒麟命格的人,生辰八字上,逢五而生,除此之外,还得是有德有才之辈,如此才能叫一声麒麟子。哪里是这般丑模样!顾昭又看了一眼黏了一半身子在蜘蛛腹肚里的谢丹蕴。不,不是在蜘蛛腹肚之中,也许是直接没了下半身。顾昭受不住的收回目光,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污染了。……谢丹蕴看了顾昭一眼。心神一动,鬼面蛛的脸也看着顾昭。只见八肢在地上抬起,缓缓地朝顾昭走来。顾昭抬手,“别,你站那儿说话就行,不要再凑近了。”谢丹蕴:“呵,终究是怕了么。”顾昭嫌弃,“浑说!我是怕我吐了。”谢丹蕴脸上一抽。随即,他眉眼垂了垂,视线落在顾昭手中提溜的冲虚道长命胎上,怅然的喟叹一声。“道长败了。”冲虚默然。他是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修行两百多年的肉身也没了,要想重来,只有夺舍一途了。……冲虚抬眼看了一眼谢丹蕴,他知道谢丹蕴为何会是这般模样,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老阉会有这般魄力。他,冲虚道人敬佩!“往日里,是老道对公公多有偏见,不论咱们如何龃龉,对陛下的那一颗赤忱的心都是一样的,公公,忠勇啊。”冲虚道长感慨。……顾昭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手中的那个,眼里是见到荒唐事的难以置信。忠勇?她看他,还有他,真是个个脑壳有病,大毛病!谢吉祥轻笑了一声,颇为耐人寻味的一笑。忠勇?他也在咀嚼这个词。是对陛下的忠勇吗?不,他不过是听管事惊慌来报,祠堂里,那冲虚道长留下的长生烛熄灭了。他负手站在那微凉的夜风中,心神不定,沉思了许久,于两难中做下的断腕一搏罢了。谢吉祥看着冲虚道长,哂笑了一下。早在一年前,道长到来的那一刻,他记起了前尘事,就注定了他的骑虎难下。做了那般多的事,桩桩骇人,件件惊心,他早就下不来这艘船了。冲虚道长没了性命,更遑论是他,不若拼一把,成了,他做那麒麟子,不成,左右不过是一条性命罢了。不想,最后竟然成了一半。他能控制鬼母蛛和鬼母蛛诞下的鬼兵,不过,自己也陷入囫囵,一半身子化在鬼母蛛体内,和它混为一体。......“是有些不尽人意。”谢吉祥看着顾昭嫌弃的模样,轻笑了一下,有些病容的面上不见着恼。他低下头,衣袍撩开一些,露出下头那皮肉相连之处。只见上头一半白皙清瘦,是人类光滑整洁的皮囊,另一半是毛绒发黑的蛛身,黑褐色的虫皮,端的是怖人狰狞。谢丹蕴眼神闪了闪,随即喟叹了一声,重新将衣裳放下,眼不见为净。他肩膀一耸,颇为自嘲的一笑。“罢罢,虽然只得了半身自由,不过,能号令千军万马,也算圆了我这无根之人做兵马大将军的痴梦了。”他这话一出,顾昭心情略为复杂。她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会有一句话叫做可怜又可恨。人和人真是天差地别,有的人受了罪,他只想着莫让旁人再受这一份苦楚,而有的人遭了罪,那是恨不得将身边的人都拉到泥地里,一并沉沦。谢丹蕴,显然便是后者。皮囊再病容再风光霁月,语气再和气,也藏不住下头那一份污浊。……随着谢丹蕴话落,周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声起。顾昭朝左右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祠堂附近已经围满了人,只见他们穿着土布衣衫,神情木楞,眼里却有幽光闪过。手中或握着锄头,或抓着铁锹,瞧过去都是寻常百姓模样。孔其明护在妻儿前头,戒备的看着这些人。毛鬼神担心不已,“小月,你到我的布袋里躲一躲吧,别怕。”谢幼娘着急,“对对对,躲一躲,躲一躲。”孔婵娟:“我不怕!”谢幼娘帮着小毛将袋子撑开,“小娃娃哪里有不怕的,快进去,回头吓病了,折腾的还是我和你阿爹。”她看了一眼毛鬼神,补充道,“还有咱们家的尊神大人。”小月小声,“是小神仙。”随即,她又有些喜滋滋。阿娘也喜欢小毛了呢。......这厢,毛鬼神将孔婵娟护在纳财布袋之中,孔其明和谢幼娘神情戒备的看着那慢慢围进祠堂的人。不,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便是谢丹蕴面前也多了好一些皂衣的汉子。这个时候,鬼面蛛摇了摇大尾,倏忽的打了个嗝儿,身下又有一人掉了下来。顾昭看了过去,只见那是个管事模样的皮囊,他似乎还有些懵,有些迷糊的甩了甩头,踉跄了两步,眉心皮肉下的蜘蛛跳了跳,这才站稳了身子。片刻后,管事也护在了鬼母蛛之前。......顾昭眼眸沉了沉。原来,所谓的千军万马是这样得来的,以活人骨肉喂养鬼母蛛,鬼母蛛诞下小蛛,操控着那一具皮囊。谢丹蕴如两军对敌的将领,于高马处往下睥睨,神情冷漠。在他眼里,当真命如草芥。顾昭一咬牙,“今日,我便要让你看看,你这千军万马是如何被破的!”话落,她的手往虚空中一探,元炁化作长.枪,泛着莹莹之光。只见她一招横扫千军,长.枪中的元炁带着一抹青绿之意,如江中波浪一样拍去。被这元炁扫到的人皆有一瞬间的停滞。一瞬不多,却也足矣。只见顾昭另一只手微敛,手中的元炁化作一缕缕长丝,倏忽的钻进“村民”的眉心。一个收力,一个拉扯,指甲般大小的蜘蛛被缠住八足,徒然张牙舞爪的被扯了出来。莹光一绞,瞬间成了黑色灰烬。与此同时,眉心失去了小蛛的人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萎顿干枯,如一张干瘪的皮囊一般。很快,这儿就有一地的干瘪皮囊。风来,皮囊簌簌抖抖,有一些面皮朝上,嘴巴处微微张着,似在向苍天倾诉,他们死得冤枉又不甘。……孔其明和谢幼娘哪里见过这般诡事,当下两股战战,相互搀扶着才不至于昏厥。顾昭挽了个枪花,直指谢丹蕴。“该是你了。”谢吉祥眼里闪过慌乱,平日里说的再是大气,真遇到了生死之事,他才知道自己是贪恋这一片天地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