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刚刚成年。季夜鸣理解,并尊重她的决定。所以,到如今近十年,他从未寻找过她。季镇南给她的股份,他并没有动,每年的分红,足够她敞开手脚花销数辈。宋婉情闻声,终于将目光落到他脸上,仔细打量她逃避近十年的孩子。五官脸庞,比起她刚离开时,成熟太多,跟她记忆中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睛,比他父亲更加地深不可测。她缓缓呼出口气,看着季夜鸣,柔和的声线微不可查地颤:“如今不比你父亲那个时候,如果让人知道你所做的事情,只会身败名裂。”分明她是不愿再回忆跟男人在一起的日子,但这么多年来,那些她自认为不堪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而眼前的人,与那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当初她认为,他最终也会同他父亲一样。季夜鸣微微勾唇,看似不急不缓,耐心等她接下来的话。显然,他也清楚地记得,宋婉情曾经对看向他时,眼神里的憎恨、冷漠。宋婉情平复下翻涌的回忆,温柔劝导:“我希望你不要像你父亲那样,如果你喜欢对方,就想办法让她也喜欢你,而不是强迫她留在你身边。”“如此,她只会更加想要离开你,就像现在这样。”不知哪两个字触动季夜鸣的神经,他终年不变的微笑顿了下,忽然开口:“那您呢?您喜欢他吗?”他想到自己的小姑娘,总是会纠结喜欢,他不清楚,是否所有女人都会这样。宋婉情愣住,惊讶于会从他口中听见喜欢两字,面具似的温和神情渐趋龟裂。顷刻,那双柳叶眼中的温柔被冷漠代替,她冷淡回答:“我并非斯德哥尔摩患者,怎么会喜欢他?”季夜鸣抬手轻推了下眼镜,不紧不慢地反问:“那您为何出现在这里?”宋婉情张了张唇,不等她回答,几季夜鸣紧接着问:“为什么扮得与他这样像?我记得,您以前不戴眼镜。”他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宋婉情,像古潭深井,能照出人心。季夜鸣的近视,从小就有,是遗传他父亲。他母亲的视力极好,毕竟能够看清,远处大海上空,自由飞翔的海燕。宋婉情被他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说不出话,像猝不及防地几锤,将她多年建起的围墙击碎。她看见了自己,破败褴褛的内心。但坚持如此多年,宋婉情怎么可能会轻易面对,她收回目光,声调冷:“既然你决心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那就好自为之。”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时,给人一种“这才是她”的感觉。即使早有预料,但她并非没有失望。或许有一丝后悔,如果当初自己不离开,好好教导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宋婉情一直承认自己自私。季镇南发生意外时,她第一反应,竟有种天塌下来的绝望感。她很快反省,自己已经被驯化成功了吗?不知是为反驳这一结论,还是逃避别的,她迫不及待地离开季家,离开这座城市,以及她深爱的国家。甚至为彰显她的决心,宋婉情只给季夜鸣留下几句绝情的话,与对十八岁的孩子来说、十分过分的要求。如今,宋婉情也只能自主承受自私结的果,因为她不可能会做出弥补的行为。天下那么多多样不同的母子。他们,就该这样。季夜鸣坐上车,沈别枝懒洋洋地靠在后座,已经等得快要睡着。车窗开启,微风拂过她脸颊,就像哄睡的轻抚。身旁凭空出现的存在感,让沈别枝懒懒地撩了下浓密的眼帘,睡意朦胧的声音迷糊轻软:“季叔叔与……呃那位女士聊好了?”她微妙地在中间停顿一秒,因为她居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宋婉情。虽然沈别枝叫季夜鸣“叔叔”,多少有些情趣在,但如果叫宋婉情阿姨,仍旧会有种差辈的尴尬感。宋婉情看起来那样年轻,她总不能叫对方阿婆或者奶奶。季夜鸣温和“嗯”一声,伸手握住她的,身体稍稍倾向沈别枝,低声问:“别枝困了?”沈别枝温吞点头,绵声娇气地哼哼嗯嗯出一点声音。季夜鸣伸手,将车窗升起,他捏了捏沈别枝的指尖,温声:“睡吧。”他没有提及关于刚才的谈话,更没有向她介绍,那是他母亲。仿佛此事与沈别枝无关,所以也没必要告诉她。沈别枝闭上眼,将头扭在一边。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她不感兴趣,但心里就是堵着一口气,没处发泄。一路安静,直到回家,沈别枝上楼休息。很奇怪,坐在车里,又不需走路运动。但她每次长时间坐完车,都疲惫不已,只想沉入梦乡,好好放松自己的精神与身体。她踏上楼梯,从地下上飘上来的幽风,让她下意识停止脚步,视线略过栏杆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身后,季夜鸣玉质润泽的嗓音忽然至她头顶落下,温缓低磁,似引诱:“别枝,想去看看吗?”他没有说哪里,但地下室沈别枝没去过的地方,仅有那间神秘的收藏室。这是季夜鸣第一次邀请她进入收藏室。一丝凉风爬上沈别枝的后颈,她当即摇头:“不想。”她的确好奇那间收藏室,但男人此时的状态,显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今天的小插曲就像一粒石子扔进辽阔的湖泊,轻微的涟漪后,看似没有丝毫影响。但从这以后,沈别枝的司机换了一个人,一个跟陈尧差不多的男人。在她上学,或者演戏时,时刻跟在她身边。沈别枝颇为意外,见完季太太,却增强对她的“保护”,联系上次宋婉情帮她说话,实在过于蹊跷。她与宋婉情之间,或许有某种意义上的关联,这大概会是攻克季夜鸣的关键点。有新发现的同时,沈别枝也十分不爽。毕竟,没人会喜欢自己每日的生活,被时时刻刻监视,并汇报给另一个人。并且两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盯着她,让沈别枝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需要被看守的犯人。更重要的是,对于季夜鸣与季太太,沈别枝一丝信息也无,平白给自己的牢笼上一道锁。她不爽,非常地不爽。但沈别枝没有向季夜鸣抗议,她一边如常演戏,一边继续跳舞。直到这天,她晚上有一个舞蹈表演,需要向剧组请假。上午的戏份拍完,沈别枝下午就得去容城大剧院彩排。祝染没到片场看她,这部剧的导演是出了名的正直严厉,不那么好说话,更不喜欢剧组里的演员时常请假。沈别枝换回常服,去片场的休息室寻找导演。“别枝来了?正好,来看看这里的剧情。”对方说话嗓门大,长得也凶,令沈别枝有些犯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