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杨今只是嗯了一声,片刻后又说了一句,“梁也,对不起。”然后他便转身走了。——刚开始是用的走,后来就跑了起来。地上已经没有松软的雪,在冻起来的路上奔跑很容易打滑,他这样跑一定会摔。梁也狠狠吸了一口烟,强迫自己钉在原地。烟入喉是苦的。本就是个陌生人而已,他是否会摔跤,是否会再被同学欺负、打劫,是否会在未来的某天因为同性恋的身份受世人唾弃,都与他无关了。但梁也仍在胡同里站了好一会儿。杨今一共叫过三次他的名字,每一次都很用力,很认真。杨今很安静,却也藏着一股劲儿,是一个丰富的人,聪明的人,有钱的人,前途光明的人,也是——拥有自由的人。梁也在心里说服自己,他这是在为自己好,也在为杨今好。但是北风刺进骨髓,他的自我说服也变得无力,他无可遏制地想起欺负杨今的那群人。而此刻的他,又与那群人有什么区别。第10章 虚妄使人沉醉第二天放学,梁也没有在校门口看到杨今。角落那块小地方空空的,他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缺了点儿什么。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校门后那个角落里除了地上将要化完的积雪,什么也没有。任少伟对他说:“好几天没来了,这回是终于走了吧。”几天前校门口那档子事儿出来之后,梁也的狐朋狗友们都对此噤声,谁也不敢再提校门口那个戴眼镜的三中学生——除了任少伟这位不怕死的。梁也还没来得及怼他一句,任少伟就倏地往前跑去。“哎,燕儿,燕儿你等等我——”常晓燕挽着小姐妹的手走在前头,明显是听到了任少伟的声音,却还是无动于衷往前走。任少伟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在她身边转悠,“燕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那天就是个傻缺,我他妈神经病,我……我给你道歉成不?”任少伟又跟了一会儿,常晓燕烦了,停下脚步对他说:“你能别来烦我了吗?你知道现在我们年级的人都咋看我吗?这就算了,我可以不在乎别人,但是你——你真伤了我的心!”“我给你写过这么多信,我跟你去公园玩儿,去看电影,我们相处这么久,我以为你会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知道我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你那天那样,就是我最接受不了的!”“燕儿……”“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你很烦,我不想再看见你!”常晓燕说完,扭头就要走。梁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什么药,竟然上前一步问:“你最近见过杨今吗?”常晓燕脚步一顿,问:“昨天见过,我把他借我的手帕还给他。怎么了?”“他——”他还好吗,有没有提起过我。但这样问好像很奇怪,这算什么呢?他是那个声称同性恋很恶心的人,现在问的这一句真他妈有够虚伪的。而且……万一常晓燕去跟杨今说,自己问起过他,这又怎么解?两条不同的路既然已经分岔,就不要再让它们重新纠缠。梁也转而说:“没事儿。”常晓燕不明不白地看了他一眼,扭头挽着小姐妹走了。冬又深了一些。梁也裹紧大衣,不禁开始想,几天前杨今跑回家那么急,有没有在湿滑的路上摔跤,有没有因为在室外待太久而冻感冒。“梁也,怎么办啊,我他妈真是蠢驴,我那天干嘛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她?妈的我好想死。”任少伟在耳边哀嚎,“梁也,你咋不听我说话啊!你兄弟都要死了——”要是感冒了怎么办?梁也蹙起眉。感冒了也是他害的,他怎么说也得负责吧。感冒事小,万一想不开怎么办?一个把他从那种人手中救下来的人实际上也是那种人,那么当时救他又算什么?一种故意的、恶劣的嘲弄吗?梁也脚步忽然停住,转身,往反方向走。“你先回吧,我有事儿。”“啊?啥事儿?你又要去进货啊?不对啊,今儿也不是周六——”任少伟在后头再说了什么,梁也都听不到了。他的脚步加快,从一开始的走,到快步走,再到跑。就像几天前杨今从死胡同里离开的步伐。---梁也没有去过三中,只能凭方向感往前跑。他跑错了好几条胡同,到达三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非常暗了。最后一个教室的灯被熄灭,最后一批学生从学校里走出来,零零散散的。梁也远远地站在三中校门外,就像杨今这些时日站在他们学校门口的样子。这般相似性让梁也感到烦躁,他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却觉得烦躁仍然没有得到缓解。保安大爷对一个正往外走的麻花辫姑娘说:“哎,你是……姚文静,对吧!今天你最后一个啊?”“是我,大爷。”被称作姚文静的姑娘边走出来,帮大爷把沉重的校门拉出来关上,“我是今天值日生,弄得久了点儿。哎哟,这门挺沉呢。走了啊,大爷拜拜。”“哎,路上小心啊。”关门了,没有学生从里面出来了,也就没有杨今了。梁也吸了一口烟,他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要来这一趟,简直比任少伟的告白事件还他妈有病。可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和那个叫姚文静的姑娘恰好对上了目光。三中没几个抽烟剃寸头的,许是他的形象太过扎眼,惹得小姑娘多看了几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