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夏天的江水是流动的,冬天的江水是冰封的,为什么人总会反复无常,为什么没有人无条件爱他。杨今走进江边,走到冰面上,闭上眼睛。如果现在不是冬天,他就可以坠入江水中死去。或许这样也很好,去到另一个世界,说不定会有人愿意爱他一下。然而事实残忍。现在仍是残酷的冬天,然而,他再不回家,就要被柳枝桂抽巴掌了。回到路边时,杨今还是下意识看了眼刚才梁也停自行车的地方。——空荡荡。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杨今回了家。即使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回家,杨今还是被柳枝桂抽了巴掌。“去哪儿鬼混了,你还有脸回来?!”柳枝桂朝他叫。柳枝桂这一巴掌打得比平时任何时候都用力,杨今猝不及防倒在地上,抬眼看她时,看到她眼里有很多眼泪。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母亲哭过。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一定发生了什么。---梁也一直在路边守着杨今,不知道杨今一个人站在江边这么久,在想什么。十分钟后杨今转身要上来,梁也立刻骑上自行车躲到一个死角,直至跟着杨今安全到家,才终于回了梁家小卖店。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被杨今挂在他车把手上,梁也打开看了,里面是一件羽绒服,一看就不是杨今本人的,尺码大了太多。这是给他的,梁也知道。羽绒服太贵重了,听说比自行车还贵,梁也不能收。他刚才应该立刻拿到江边去还给杨今,但梁也没有动。归还羽绒服的机会很多,现在绝不是最佳时机,两人情绪都在非正常的范畴里,杨今需要一个人冷静,他也需要。可是如何才能冷静下来。这个晚上,梁也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他也没能把杨今的样子脑子里抹去。原本冷清但见到他就会变得雀跃的杨今,被他推开会失落的杨今,跟他顶嘴时很倔强的杨今,因为喜欢男人而必定会面对许多困苦的杨今,看起来十分孤独的杨今……“你咋了?抽这么多烟,脸色还这么差?”孙娴转着轮椅来到他旁边,“刚才跟杨今那孩子出去干啥了?”梁也下意识避开母亲的视线,说:“没啥。”孙娴笑了:“你火急火燎地拿着车载他出去,咋会没啥呢?”梁也看了眼母亲,没说话。孙娴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默默伸手拿掉了他的烟,帮他捻灭。梁也没反抗。他也觉得今天晚上抽得实在太多,太夸张。孙娴缓缓对他说:“其实那天吃饺子我就想说了,杨今啊,是个好孩子,但……他家条件太好了,咱们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跟他做起朋友来,总会累的吧。”不是一个世界的。孙娴说的是这一层,梁也却理解到另一层。杨今所在的“那个世界”太小众、太另类,梁也不敢踏足,不能踏足。他其实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也付诸了行动,但收效甚微。不能怪杨今死缠烂打——他那种默默跟踪的行为,只要自己不给眼神,就根本不算什么。要怪,就怪他给了眼神,还给了太多次。为什么克制不住。梁也突然开口:“妈,如果——”如果我这辈子都不结婚会怎样?梁也看向母亲,看见她关切望着自己的眼神,也看见她眼尾那些很深的皱纹,那是她一个人辛苦拉扯他长大的痕迹,为了他,没人比她更操劳。他怎么能问这样大不敬的话,他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的。孙娴问:“怎么了?”“没。”梁也摇头,随口胡诌,“就刚才任少伟又跟女孩儿犯浑来着,我跟杨今教育他呢,没别的,任少伟太欠了,骂得我肝疼。不早了您快睡吧,啊。”这时,小卖店的窗户被敲响。“唠啥呢你们母子俩?梁也,快给你叔来包烟的,就上次那种,最便宜的哈。”梁也循声望去,看到窗户外边站着孔叔。孔叔两年前搬来粮友胡同里,开了家烧烤店。一年前孔叔的媳妇儿过世了,什么原因他不愿意说,但表现得很难过,有邻居传言是被人谋杀了,真假未知。孙娴心善,让梁也带着店里卖剩的干粮和日用品,送去烧烤店几次。久而久之,孔叔就和孙娴熟络起来,总爱来小卖店找孙娴唠嗑儿。孙娴在身后问:“老孔啊?”梁也还没来得及回母亲的话,孔叔就自然而然接上了:“哎,来了。最近天冷,你注意点儿啊,腿可别冻着了。梁也去上学不方便,你就叫我,你搁小卖店门口喊,我能听着。”孙娴笑道:“你可就说胡话吧,小卖店离烧烤店这么远,你咋可能听着呢?”孔叔挠挠头,“别人喊的听不着,你喊的……能听着。”夜里光线昏暗,但梁也还是看见孔叔脸上淳朴的红。他有眼力见,顺势问:“叔,进来唠两句不?”孔叔朝里望了一眼,梁也回头,看见孙娴朝他挤了个眉。梁也压根儿没看懂这眼神啥意思,孔叔却跟有读心术似的,回答他:“不的了,店里一堆盘子还没洗呢。”梁也把烟递给孔叔,目送他离开,然后回头看孙娴。方才还语重心长劝他少抽点儿烟的母亲,跟一瞬间年轻了十几岁似的,脸上的笑意未退。看到母亲露出笑容,梁也高兴,但心底又忽然泛起一丝忧愁。他想到杨今,想到他每次稍微对杨今好一点儿,杨今脸上的雀跃也如同这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