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今心软了一点点,他发誓只是一点点。他声音也不自觉放轻,问:“难吃吗?”梁也动作很快,已经吃完,顺手去洗锅,回答他:“是不太好吃,你每天就吃这玩意儿怎么成?”杨今一直望着他,看了半晌之后才垂眸,说:“那怎么办呢。”他的语气是平淡的,甚至有些落寞,眼神也耷拉下来。他话音落下时,梁也的手非常不自然地顿涩片刻,再动手去搓洗时,动作显得有些慌乱。杨今其实无意装可怜,他确实觉得寂寞和难过,如果不是因为要养他给杨天勤看,他相信柳枝桂并不会管他的吃食。梁也问他:“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杨今答:“不知道。”“大概呢?”“也不知道。”“你……”梁也似乎要说什么,又止住了。杨今看了看梁也,见他已经把嘴巴闭上,大抵是不会再说了。梁也总是欲言又止,杨今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到底在想什么。刚软下来的心又难过了几分。他低声吟吟:“梁也,你把我的面吃了,我吃什么呢。”像是说给梁也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锅已经洗好了,梁也没有回身,仍然背影对着他。杨今看到抓着锅柄的手十分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他难过地想,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梁也,梁也讨厌鬼。“你到我家去吃。”梁也忽然说,“晚上你也在我那儿睡,就这么定了。”……什么,他在说什么?杨今觉得三月的哈尔滨在下雪,一定是在下的,不然梁也怎么会做出如此离奇又诡谲的邀约。水龙头被关上,梁也终于回过身来,就在杨今最恍惚之际。杨今看到梁也眼中有焦灼的情绪,和带他去电工教室那个傍晚一样的着急。“你知道最近市里有个连环杀人魔吗?专挑大晚上一个人在家的杀,你他妈……刚才开门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如果来的不是我怎么办?你一个人待着太危险了,你必须跟我回去。”梁也语速很快,杨今在原地怔了很久,才消化完他所讲的内容。消化完了杨今依然恍惚,他不知道什么连环杀人魔,他想,难道连环杀人魔不就是梁也吗?把他的心掏出来,高高地捧起,又重重地摔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杀人魔说话都这么霸道,什么叫“必须”跟你回去,那他也很想说一句,那天在电工教室里的话,你“必须”给我一个回答。刚才还那么凶的梁也,此刻又忽然变得有些局促,“那什么,我家条件没你这儿好,只有一个炕,你晚上可能得跟我妈和我挤一块儿。”“我想过在你这儿陪你——我他妈……我意思是,我在厅里你随便给我找张铺盖就成,没别的,但我没法儿留我妈一个人在家。我妈腿不好,晚上她必须睡炕上,所以——”梁也蹙着眉,表情不太自然,像是在刻意掩饰紧张,“所以你要是介意,我就去睡小床——”“不介意。”杨今看着他说。“什么?”杨今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盯着他重复:“我不介意。”---三月的哈尔滨没下雪,夜空舒朗,胡同里一个人都没有,杨今坐在梁也的自行车后座,觉得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路灯昏暗到可以忽略,胡同里其实很黑,连环杀人魔可能从任何地方冲出来,把他和梁也都杀死。但杨今直觉这些不会发生。他相信痛苦和意外是这个世界的底色,但在今夜,他决定做一个乐观主义者。他又获得了隐秘的、短暂的快乐,在看到梁也提及睡觉问题的局促时。自行车停在梁家小卖店门口,杨今跳下车,看到店里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中年男性。出于对杨天勤的恐惧,他对与杨天勤同龄的男人都有天然的害怕。他下意识望了一眼梁也。梁也似是看懂了他的眼神,告诉他:“是胡同口开烧烤店的孔叔,出门前我不放心我妈一个人在店里,就让他过来陪陪我妈。”杨今点点头,又朝里张望了一眼,他看到孔叔拿着菜刀在切肉,心里的害怕还是没有减少。他又问:“他今晚也在你家睡吗?”“你想啥呢。”梁也把自行车锁好后看了他一眼,“咋可能让他跟我妈睡一张炕上。”杨今稍稍放下心来。梁也带着杨今走进小卖店,对孙娴说:“妈,杨今他家里这几天都没人,父母不在家,让他来咱家睡几个晚上。”“哎哟,欢迎欢迎。就是咱这儿可小了,又破,你别嫌弃啊杨今。”孙娴顿了顿,“哎,你爸妈呢?”杨今向来不知道怎么回长辈的话,局促道:“……谢谢阿姨。我爸妈都在澳门。”他话音一落,本忙着切肉的孔叔就转过身来。切肉声停了,杨今也下意识看向他。孔叔长相淳朴,皮肤黝黑,看到他那瞬间就朴实地笑了。孔叔看起来就比杨天勤和蔼可亲不知道多少倍,但杨今还是惧怕他。他多么希望自己拥有正常的社交能力。孔叔对梁也说:“咋要带同学来也不说一声?同学吃晚饭了吗?不然我去烧烤店拿块肉来,给你们仨煮个肉汤?”“不用,叔,你别忙活。”梁也走过去,“我给他煮碗面就成。”“也是。”孔叔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对杨今说,“我店里的肉就是最便宜那种,大概比不上澳门吃的,估计你也吃不习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