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救我?”他问。“我没救你。”他却否认。“你帮我打了架。”“我只是看不下去你那么窝囊废。”李思为沉默了。他低下头的一瞬间,看到了男孩那双被血渍污染的球鞋。“抱歉把你鞋子弄脏了。”李思为看向他的眼睛,“要不我带回去刷干净,明天来学校还给你。”男孩却没看他:“别做好人了。我把鞋给你我光脚回去?!”语气冲冲的,李思为想,或许老人说得是对的。李思为的眼皮肿了,睁眼总有些费力。他知道自己现在大概很丑。医务室靠墙的角落里有个水池。他看到男孩拿着一叠干净的新纱布,走到水池下打开了水龙头,把纱布浸湿,然后朝他走了过来。“脸抬起来。”“干什么?”“脏得要命。”说完他就把浸湿的纱布拍到了李思为脸上。水温凉凉的,李思为透过纱布轻轻地呼吸,竟然觉出一丝爽快。只是下一秒,他吃痛叫出了声音。“痛!”“痛也忍着。”男孩手劲很大,替他把脸上残留的血渍擦了个干净,几乎半块纱布都被染透了。月光下,李思为的脸总算被清理个干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皮,却对上了男孩投射过来的目光。那道目光是那样的直接、不加遮拦,好像一把剑朝他刺来。“看我干什么?”“看你是不是还活着。”男孩这才移开目光,转身把脏纱布丢掉。两人间有了短暂的沉默。月光斜斜地洒到医务室的地面,像一把碎银。李思为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医务室墙上的挂钟。“我得走了!今天谢谢你!”他腾地从床上翻了下来,也不顾大腿和手臂还钻心地痛着,快速地跑出了门。“喂!”那男孩站在门口朝他喊了一声。李思为忙站定,恍然大悟。“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说到底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该好好报答。那人站在门口,逆着皎白的月光,五秒后才回答:“俞川。”“什么俞?什么川啊?”结果那男孩却没有回答,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直接走掉了。好怪的人。李思为想,而后转头走去。他走出去几步,没忍住再次回头看。男孩走得很慢,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长到几乎快延伸到他的脚下,好像他根本不想走。-李思为回到家时,卧室的灯已经关了。李轻轻卷着被子睡着了。李思为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这才松了口气。他方才急着回家,就是为了照看李轻轻。白天李轻轻有邻居姑母照看,还算省心。但是晚上,李思为就得亲自看着他。一个心智只有五岁的成年男人,没有辨别安危的能力,却有制造危险的力气,放他一个人在家,随时可能出意外。他把白天晒出去的衣服收了回来,一一叠好收进柜子,又把客厅的地板清扫干净。最后才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给自己洗个澡。身上的创口不能碰水,他只能用热毛巾一点点擦干净自己的皮肤。镜子里眼皮确实肿了,确实有些难看,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消肿。洗完澡之后,他才回到卧室。小小的卧室里一共铺着两张床,一张一米二的木板床,是给李轻轻睡的。北面靠墙有一张更窄小的折叠铁架床,是李思为的。他躺在板硬的床架上,用被子裹上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口沉沉的气吐出,他闭上眼睛,眼前却又出现了那双乌黑的、少年的眼睛。-第二天上课,他戴了副眼镜遮盖了下眼睛的伤。下课后李思为还是没忍住,跟其他班的学生暗地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最近新来了一个转学生,名字叫俞川。转学生,难怪之前从没见过这个人,也没听过这个名字。李思为在草稿本上写了两遍这个名字,原来是这个俞,这个川。但奇怪的是,在那之后的好多天,他都没有在学校里再见过这个人。久到他都怀疑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他的幻觉。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李思为才在放学路上再次看到了他。而这一天,俞川脸上挂着一道尚未结痂的伤疤。他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一件黑色T恤,背上松松垮垮地吊着一个黑色背包。过分高挑的身材,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李思为站在了路边,定住了没有动,却不敢上前跟俞川打招呼,也不敢去问那道疤的来历。他原本以为俞川会这么走过去,却没想到他忽然停在了自己面前。“你好。”李思为憋了半天憋出了两个字。俞川没有接话,而是把背包扯了下来,翻找了两下,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扔给了他。李思为忙抬手接住,低头一看,却是一管药膏。“祛疤膏。早用早好。”俞川说完便重新背上包走了。“哎,你——”李思为的声音飘在空中,半天没有落地。黑色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了教学楼的尽头。在那之后,俞川又是好几天没有出现。直到周五放学前的最后一节地理课。李思为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低头记着笔记。“翻到八十一页,右下角的图片大家都看到了吧?”地理老师用指关节点了点桌面,“这种植物啊,常出现在荒漠地带,比如戈壁。起风的时候会随风滚动,触感糙硬,生命力很顽强。名字叫做——风滚草。”李思为笔下一顿,再一抬头,窗外风乍起,倏忽间,他看到了走廊里迎风快步走过的黑衣男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