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灰眸的男孩抱着双膝,缩成了一团,靠坐在某道石碑旁边。他抬头仰望着天空,霞光勾勒着他的侧颜,纤长绵密的黑睫点缀他那和母亲如出一辙的灰眸——虽然色泽极浅,但像玻璃般倒映着渐金的云层,因而显得亮晶晶的。他像是在沉思,也像是在缅怀,但究竟在想什么,白石正千仁也看不出来。这个孩子很特殊,在本该吵闹跑跳的年纪,他总是比同龄人更加沉默。“该回去了,昇。”白石正千仁走了过去。男孩看了过来,似乎不惊讶会在这里见到他。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拎起书包朝着他靠近。白石正千仁走到了妹妹和妹婿合葬的墓碑前。那处昂贵的石材上,以烫金纹理镌刻着他们的姓名,下方的平台上却已经拥挤地摆上了两束百合。两束百合都娇嫩的几欲滴出水来,可见这都是今日被人放置在此的。白石正千仁愣了愣。其中一束花一定是昇买来的,至于另一束……“今天还有人来过吗?”他问。他的侄子安静地点头:“嗯。”“是谁?”“一个哥哥。”昇回答。“穿着白色的西装,看起来很温柔。”“他抚摸了我的头,还叫了我的名字。他大概见过我,或者听说过我……我想他可能是爸爸妈妈的学生。”黑发男孩眨着眼睛。这都是实话,只不过他隐瞒了一小部分实情。他将手塞入口袋,小心地触摸着某个金属质地的光滑物品——这是他们的秘密。白石正千仁放下心来:“原来如此。”他在那尊坟墓前半蹲下身。平台上没地方了,他只好把花凑合着摆在平台下边。男人的视线落向那两个挨靠在一起的名字。“看来你们这里很热闹,总是有学生络绎不绝。”他苦笑了一下:“这样我就放心了,怜纱很好客。”白石抬起指尖,抚摸着冰冷的石板。他其实很少会说些矫情的酸话,对于带走了他最怜爱的妹妹的混小子,平日更是冷脸以待。但是,他还是留下了一句发自内心的祝福:“带你们回来,是为了遗骨归故土,不是为了桎梏你们的灵魂。”“天性向往自由的人,理应寻觅着光肆意翱翔。”“飞累的时候,记得回来看看,偶尔一眼就好。”“飞吧,做一对通向光明的飞鸟吧。”…………睁开眼睛后,今泉昇恍惚了许久。他忍着头部的钝痛,费力地坐起身,呆愣地环顾着屋内的陈设。宿醉的感觉很糟糕。他前脚去墓园看了一趟父母,后脚就碰见了一张清澈到愚蠢的脸。年幼的自己用好奇的眼神看过来,今泉昇反应了良久,才发现自己小时候在墓园偶遇的奇怪男人,他妈的原来就是他自己。然后他把那个弹窗躲在电脑里靠吃奶的劲,没日没夜、加班加点足足两个月才搞出来的东西,交给了毫不知情的“今泉昇”。出了墓地后,今泉昇随便进了家酒吧。挥金如土、随心所欲,他头一次体会喝到烂醉如泥,任由意识被酒精麻痹的感觉。所幸他最后还留着点微末的理智,不然他可能要当众爬到舞台上,抱着那根立在中央的钢管跳舞了。倒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那根钢管呈出漂亮的浅金色,上面嵌着不知真假的蓝色碎钻,在舞台的光照下熠熠生辉。那时他顶着发热发烫的脑袋,突然产生了一种无比强烈的……想要抱住那根管子的冲动。……还好憋住了。今泉昇揉了揉太阳穴。他大概就是那种喝醉之后会出尽洋相的类型。【你醒啦。】他听见了脑海里的机械音。“嗯。”今泉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这一觉睡的不太好,腰酸背痛的。”说道这里,他还活动了几下脖颈,后方的骨骼清晰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你当然睡得不舒服。】弹窗回应。【毕竟你已经保持这个睡姿十年了。】“……?”“!!!!”今泉昇猛地站起身,满眼不可思议地奔向窗边,一把拉开床帘——这是莎朗名下的房产之一,莎朗曾经带他来过。因为离那间酒吧很近、且又怕自己就这么丢脸地直接睡在大街上,索性赶在断片前,今泉昇就无视了私闯民宅的罪行,大摇大摆地钻了进来。青年望着窗外的街景,卧室的窗子正对着居民区的长巷。长巷子的模样没有过大变化,但是的确陈旧了许多,这可不是短短一夜就能形成的变化。弹窗没开玩笑。看来真的过去十年了。弹窗慢悠悠地:【不用担心,你苏醒过来的时间刚刚好。】【在这期间莎朗陆续回来过几次,第一次在房间见到你的时候,她还有点惊讶。她长期雇佣了一名嘴巴牢固的钟点工,定期来到宅邸照顾你。】【她最近一次回来,大概是在半年前。】这种一觉睡醒过去很久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今泉昇把窗帘重新盖住,很快接受了这件事实。他打开了身边的衣柜,里面放着崭新的衣服,外面套着一层塑料膜,大概是为了防止衣服落灰。“她是回来做什么的?”他问。【收拾遗物。】“……遗物?”【克丽丝的。就在今年年初,克丽丝去世了。】今泉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关于那场发生在泰维斯酒店的争斗,他依然可以仔细地回忆起每一处细节。他知道莎朗被救了出去,克丽丝也安全无忧地回到了莎朗的身边。他其实很清楚,未来的“贝尔摩德”身边,并没有一个叫克丽丝·温亚德的女儿。昨日的过去,造就了明日的未来。在他以幼年丧失父母的前提下来到这里时,所有故事的终局就已经被书写好了。今泉昇清楚地意识到:他所行走的每一步路,都在沿着既定的轨迹发展。他乘坐着火车,目睹了沿途的风景,到达最终站时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张绝无仅有的单程票。在度过那个生不如死的8月24日后,他才知晓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他要铭记,将这无能为力的颓败一幕,永远烙印脑海;此刻的苦痛是为了让他知晓前路凶险,等待他的绝非光明大道,而是崎岖危殆的万里深渊。跃动的火焰,炙烤着一切。弹窗那道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的清冽嗓音,轻缓地问道:【即便如此,你也要去吗?】“我要去。”【尽管你明白,等你亲身历经的,是远超凡体的酷刑折磨——你将化作永恒的幽灵,见证黑暗的疯涨与变革,即便拼尽所有,也不能苛求等比的回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