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发生了太多事情, 她只过来待了几天, 给外婆扫完墓就走了。也没来得及细看。周围变化很大,寺庙很多地方都翻修了,以前总担心会坍塌的院墙也重新加固过。裴清术不知道从哪摘的一朵荷花,递到她手里:“触景生情了?”荷花根茎上的小刺都被他提前给剔除掉了,拿在手上,触感光滑。林琅问他是在哪儿摘的。他往前一指:“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就随手摘了一朵。”“可惜了。”林琅转着花。裴清术还以为她是可惜这花在开的正好的时候被摘了,结果她说,“要是再等半个月,这么好看的荷花,长成的莲蓬一定也很好吃。”裴清术笑出声来:“看来我摘早了。”自从外婆去世后,林琅只见过清佛寺的冬天。到处都是一片单调的白,屋檐上压着雪,大树枝干上也压着雪。湖面结了冰,甚至连外婆的墓碑都是雪。原来这里的夏天这么好看。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老爷子过来的时候看到林琅手里的荷花,二话没说就过去揪裴清术的耳朵,骂他是个胡乱杀生的兔崽子。裴清术还得顾着老爷子和他的身高差,弯腰不说,头还得低着。“错了错了。”认错的态度足以证明他从小到大到底被揪过多少次耳朵。老爷子冷哼一声:“外面那些瞎了眼的还说你听话,你这兔崽子就是欠揍,不多揍几顿走不上正道。”裴清术摸了摸被揪红的耳朵,扯了抹淡笑,无奈道:“还有别人在呢,您给我留点面子。”“别人?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敢随意杀生,我也照样揍!”裴清术好整以暇,问道:“您出家的地儿到底是清佛寺还是阎罗殿。”老爷子撸着袖子又要过来,说这个兔崽子记吃不记打。那边林琅一声裴爷爷,把注意力给唤了过去。她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理顺并且接受他和裴清术的爷孙关系。想不到这个世界还真的就只有这么小,兜兜转转一圈回来,林琅和裴清术之间还是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之后林琅和裴清术提起的,她先后被好几个家庭领养又弃养,福利院那边担心她心理出现应激创伤,哪怕之后陆续有过几个领养家庭的出现,那边都帮忙回绝了。一直到她读完高中,所有的学杂费用和一些生活费,都是裴爷爷资助的。“如果没有裴爷爷,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平安活到这么大。”那个时候的林琅早就千疮百孔,像个破碎布娃娃,被不停地嫌弃抛弃。裴清术其实是相信因果循环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爷爷都出家这么多年了,连部手机都没有,更别说每个月固定一笔转账。这些东西他都交给他的孙子代劳。所以说,裴清术和林琅,从很久之前就被命运那条看不见的线给捆在了一起。--晚饭他们是一起吃的。裴爷爷生怕林琅吃不饱,端起裴清术的碗,将他的米饭倒过去大半:“多吃点,要是吃不饱他碗里还有。”裴清术嘴角散着笑:“我早说我是捡来的,您还不承认。”老爷子眼睛一横,斥他没个正经样。“谁家正经孩子像你这样笑?”裴清术揉了揉嘴角,保持着老爷子常教导的皮笑肉不笑。林琅看了一会,小声说他看着好虚伪。裴清术装作没听清,靠近她后又故意加大音量重复一遍:“你是说,我爷爷的标准很虚伪?”林琅一愣,忙去捂他的嘴:“我没这么说。”裴清术口鼻全被捂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带着笑意。老爷子明显听到了,他给林琅夹菜,说他家小孙子就这样,从小就长了一张城府深重的脸,看着就像是会谋财害命的。裴清术叹气:“谋财害命就太言重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点头称是,想来早就习惯。林琅在旁边看着,有点想笑。运筹帷幄的裴清术,在面对他爷爷的时候,有种无可奈何的妥协。老爷子对裴清术有多严厉,对林琅就有多和蔼。吃完饭后,他让裴清术带着林琅四处转转,她有些时候没回来了,这里发生的变化不小。林琅说她想去河边。比起之前,河岸线下降了许多,近年又是酷暑又是大旱的。旁边有小孩从地上捡瓦片往河面扔,一连滑出好几个水漂来。裴清术突然问她:“你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林琅一愣:“什么?”他笑了笑:“这里的很多个地方,我们见过很多次面。”林琅表情茫然,她很努力的回想过了,可始终没能想起来。裴清术揽着她的肩膀,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谁的人生中没有一场单方面铭记的暗恋。至少,他的暗恋成真了。是他赚了。-在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总是戴着红围巾,站在雪地里发呆的小女孩,大概也没能想到,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有个人注意了她很久。清佛寺的雪,有一年下的特别大。听说连进山的路都被堵死了。也是那一年,寺庙里有很多没能及时下山的香客滞留。院子里的水缸,早就结上了很厚的一层冰,林琅将围巾遮住半张脸,用来抵御寒风。香火和纸钱是寺庙里的沙弥给她的。林琅去给外婆扫墓,烧完了纸钱又开始敬香。做完这一切后,她也没立刻离开。而是坐在那儿,坐了很久。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的坐着。好像只有在外婆的身边时,她的心才是静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那个。”冷风越来越大,大树的枝干也被吹出腐朽的声音来。是在这种苍老低沉的嘶鸣之中,林琅听见一道清澈干净的声音。她疑惑起身,少年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皮肤白皙,个子很高,清瘦而不羸弱。林琅不语,死寂沉沉的眼对上他的。他眉眼温柔,轻声问她:“你冷不冷。”林琅低下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那件外套上。他试探的上前一步,大约是在心里思考着怎样开口才不会显得冒昧。“这是我的衣服,我只穿过一回,洗干净了。”他走近她,将外套递过来,“你穿上吧。”那一年的林琅,孤僻怪异,独来独往。少年的好意在她这里惨遭忽略,她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一月冷风刺骨,裴清术看着远去的少女身影,纤细瘦弱到如同冬日被栽种下的桃枝。他轻声叹息,甚至开始担心,她活不到下个春日。他经常看到她,在湖边,在山坡上,在庭院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