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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木桌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书卷,右手侧一叠熏香,丝丝缕缕的细烟飘摇而上。偌大的宫殿装饰素净,临朝开国以来历代君主喜好的风格各不相同,而苏木辛即位以来,这些涉及到生活起居的点点滴滴,都是按照寻常人家的标准来的。一如对奢靡之物的心,对君主之位也是如此。之所以把这个位置抓在手中,也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位置“本就应该是自己”的而已。“让他进来。”苏木辛说。郁沉走进来,规规矩矩行礼。他身着暗蓝色勒腰直裰,双手正捧着用锦缎包裹的木盒。没有多言语,郁沉径直上前,把木盒放在了案上。苏木辛看着他的脸庞,直到他直起身。“吾君夜安。”他说,“臣正是为了请罪而来。”“郁相还在在意今□□堂之上万尚书的指正吗?”苏木辛坐回位置,仰脸对上他的目光,“这可不像你。”郁沉微微一笑:“那是我的失礼,即使万尚书不指正,我也自会向君主请罪。只是现在,并非为了那个。”苏木辛垂眸看向木盒。他伸手,解开锦缎。“臣虽受吾君所任,主查吏部尚书残杀民间孩童一事,但也并无下令处决罪臣的权力。”郁沉抬眼,注视着苏木辛的神情,“此乃失了大礼,今夜特来吾君寝宫请罪——应如是。”轻声细语说完最后三个字,他揭开盒盖。苏木辛眼神颤动。纵使在郁沉揭开盒盖之前,她也明白装在里面的会是什么。里面装的,正是今天处决的那个罪臣的项上人头。他被斩首时尚未闭眼,面目狰狞,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郁沉打量着她的面庞。“因此,便带着罪臣的人头来献给君主,以示处决结果,交由君主明察。”他说。就出发点而言,这是合理的。合理,却不妥善。苏木辛只好偷偷减小了呼吸的力度,那陈腐的血腥味把熏香冲得一无所踪。“你的下令,还真是果决啊。”盯着人头,苏木辛镇定着神情。“臣也只是在效仿前朝罢了。”郁沉回答,“罪如刘起竟之人,那种方法,既能慰藉被杀孩童父母,对他而言,也不为过。”苏木辛眨眨眼,不再去想眼前这个人头的身体是怎么被放进大锅里面烹煮,移开目光:“郁相。”“臣在。”她脑中掠过了很多话语。可最终说出来的,都变成了羸弱的口吻。“你听说那些关于鸢雪的传闻了吗?”“有所耳闻。”“元春日就要到了,那鸢雪,还会再降下第二次吗?”“事关神明江山,臣不敢妄言。”苏木辛也没指望他回答。距离鸢雪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准确的说是十四天。大难过后,纵使竭力捕杀受鸢雪之毒变化的腐尸,到今天腐尸所剩无几,却丝毫没有气运好转的迹象。元春日,向来是张灯结彩的节日,用来送走旧岁,迎接新的一年到来。可如今荒凉的临京城,即使还有两天就到元春日,街道依旧门可罗雀,丝毫不见节日的踪影。那样热闹的日子,和临京城已经相去甚远,并且有永别的趋势。天气变得越来越冷,连绵大雪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在土地上,江河冰封,宛若小冰河。这样的异象,如果王朝注定要覆灭,任谁都是回天无力。“我自觉勤于政务,法纪严肃,节俭爱民,普天之下,无不是我呕心沥血的土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可是………鸢雪,果真是我的错?”听到这里,郁沉微微停顿。让百姓变成癫狂腐尸的鸢雪,在所有的民间传闻中,无不象征着王朝衰败国土不复。而这些传闻,分明就是句句都指向朝堂主位之上的君主。即位十四年的君主,登基时不过才十岁。这十四年,国事桩桩件件,分明每一步都是向着明君前行,任谁去揣测,也不会想到偏偏在临朝十四年降下这黑紫色的妖艳鸢雪。可是,降下就是降下了。民间与江湖往往处在朝堂之下,中间相隔着一道漂亮的琉璃瓦,轻飘飘的象征着灾难的大雪可以让琉璃瓦破碎,也可以让朝堂坠入暗渊。明白这一点,与把所有罪责都推给君主,是不矛盾的。灾难之后最常见的不是悲痛,是怒火。“沸雪山为神山,更为临朝开国的奠基之所,忠魂埋骨之处,这个典故,想必吾君比臣更清楚。”他说,“如今鸢雪从沸雪山上降下,其中包含的是神意,又或许是吾君母辈的意指。天下王土之事,并非吾君一人的责任,也并非吾君一人所能扭转。”苏木辛颔首,恰好和盒中怒目圆睁的人头对视。郁沉说的话,很难得的并不是很合她的心。像她这样的人,放之前朝后代,怎么也不应该是亡国之君。这向来是隐秘的骄傲。她更是不会接受这个结局的。“这座临京城,是我的母辈从卑人手中夺回来的。”苏木辛说。“臣明白。”“这个君主之位,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臣明白。”郁沉又接道:“但即使如此,吾君也不可……”“不。”苏木辛摇头,“这就是我的责任。我能扭转。”“元春日时,也许我该登一次沸雪山。”她又说,“一来告慰亡灵,二来乞求巨树息怒,三来,求我母辈指引。”闻言,郁沉反而抬脸看向她,惯常的盈盈笑意也淡去了。“沸雪山终年积雪,在巨树生异时登山,只怕是不祥之举,还望吾君思量。”他开口,“并且,也从未有人登顶过沸雪山,吾君虽是天之骄子,也不要在这件事上好高骛远为好。”苏木辛蹙起眉头:“你不同意?”他并未低头,只是垂下双目:“我并非有左右吾君的想法。”“我会去的。”她说,“元春日后,我会上沸雪山。别人上不得,我定能上得。”郁沉闭目,又睁开,缓慢地眨了一回眼。“既然是吾君的意思,那臣,也定当全力以赴。”他说。“郁相这身打扮,是要出城?”苏木辛突然变了脸色,略显轻松地说起别的话来。“此前调查吏部尚书一事时,还留了些守军和家仆在城外,需要我亲自去告知结案。”郁沉简单解释。其实这个回答也并不是那么好理解,不过苏木辛便没再问了,允他离去。郁沉行礼告别,背影一点一点缩小在宫殿外。“收起来,让人挂在临京城门口。”苏木辛说。“是。”宫女应道,上前合上木盒,捧着下去了。外面星辰垂野。夜幕中,沸雪山的轮廓若隐若现。“韵儿,回来。”她突然开口。“嗯?吾君?”宫女回头,很是自在地小跑过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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