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想站柜台。”张德凤说。张德凤初中毕业,跟着考过一次招工考试。当时很多同学一起考的,她也考了,根据成绩要去下面镇上的一个酿酒厂。张德凤死活也不去,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供销社的柜员呢。想去做柜员,想站门市。最好就给她分到家属院不远处的这个门市部。卖个烟酒糖茶的,又干净又体面。是人来都得给张好脸。只可惜上次没考上。“那今年招考的时候,你再跟着考呗。”翟明翠连忙劝说,“上次没考上,不一定这次也考不上不是?再试试,再试一次。”张德凤已经换好衣服,上面一件运动小翻领短袖,下面的裤子还没换,等着翟明翠给她缝好呢。“快点吧妈,我着急走。”张德凤催着,翟明翠手里动作更快了。张德凤无聊,见东东正在识字,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大嫂,我见东东的大姨了。”“是吗?”邵女说,“是不是在门市见到的?”邵萍住的不算太远,而且她经常来附近的门市上买东西,所以碰到她也不稀奇。“不是。”张德凤说,“在我们打羽毛球那里,那边不是有个大操场吗。东东大姨就在操场旁边的凳子上坐着。”邵女听了,忙问:“她自己吗?”“嗯。她自己。”张德凤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奇怪,“我见她好几次了,不是坐着,就是慢悠悠的在操场上走。这么热的天,我三点多去都嫌热,她已经在那里了。”邵女听了张德凤的话,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你一会儿去操场打球?”邵女问。“嗯。换上裤子就走。”说话间,翟明翠已经把裤子缝好了,张德凤打球的时候蹭了一下,裤脚上蹭了一个小洞。这一补,竟也看不出来。她拿着裤子,看了又看,满意地跑卧室换好。出来的时候,邵女跟着站起来说:“德凤,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我姐在不在。”*邵萍已经出来好多天了。这些天,汪乐眉每天早晨都起特别早,起来后就站在门口等汪子康起床。她自从跟着汪子康去上了一次班,就刹不住车了。每天汪子康去上班,她就早早站在自行车旁边等着。邵萍劝了又劝,说你爸是去上班的,你不要跟着去了。汪乐眉不愿意,不说不去,也不说去,就在自行车旁边站着。“行了行了,让她去吧。你也能多休息休息。”汪子康说,“你休的病假,汪洋这一回来,你也不能好好休息了。乐眉在家,你还要照她,让她跟着我走吧。”汪乐眉开心的拍手,因为她又可以见到她的小姐妹了。汪子康是市纺织厂第一车间的车间主任,整个厂子第一车间的效益最高,已经连续五年被市里评为“优秀车间”,而汪子康也连续五年被评为“优秀个人”。纺织厂规模越来越大,市场需求也越来越大,最近一直有传言,说厂子要一分为二,分为第一纺织厂和第二纺织厂。至于分出去的这个厂子,厂长虽然还没定下来,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汪子康估计要去当厂长了。所以邵萍就怕,怕乐眉跟着去上班,耽误汪子康的提升。可汪子康说了,没事。让孩子跟着去吧,反正去了也是在厂子里和小朋友玩,不会打扰他的。除了这个原因,邵萍其实还有别的想法。乐眉一走,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她中午跟着汪子康在食堂吃饭,不回家。这样,乐眉不在,一整天的时间,邵萍都要独自面对汪洋。汪洋除了吃饭的时候会出来,整天都在自己房间关着。邵萍觉得,她不在的话,汪洋可能会出来走一走。所以每天早晨,她都要出去买菜,这里转悠转悠那里转悠转悠,回去在院子里洗洗衣服,一上午很快过去了。可吃完午饭,一直到汪子康他们回来,这一段时间,太长了。邵萍在家里呆着,如坐针毡一般。听见汪洋房间有一点响动,她就会立刻警觉起来,然后问,洋洋你是不是渴了?洋洋你是不是饿了?洋洋……没人回答她。不管邵萍怎么问,里面的汪洋没有回答过一个字。邵萍在家里呆不住了。她要出去。可是,市里这么大,却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最后邵萍找到了一个好去处。操场。没有人会问她为什么又来了,也没有人会管她要呆多久。每天吃完午饭,邵萍都会从家里出来,去操场上坐着。夏天,那么热。蝉叫的人头疼。好像在比赛看谁能把自己叫晕一般。邵萍坐在大太阳下,连个荫凉都没有。其实也不需要荫凉,虽然大太阳晒着,她依然觉得很冷。第11章 留晚饭冷,是从心底发出来的。邵萍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一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还错的那么彻底。邵萍年幼时白皮肤,大眼睛,一对乌黑粗大的麻花辫自耳后编起,垂在胸前。她经常会在麻花辫的尾梢戴一只小花饰品。有时是淡白的塑料栀子花,有时是嫩黄的鸡蛋花,还有棕色的小毛球。戴在辫子尾部,离得很远,都能看到。她皮肤又白,穿一条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蓝过膝裙,就已经很好看了。所有人都羡慕她,那么漂亮,像个公主一样。就连邵女也常常想,她姐姐,怎么那么好看。而且性格又好,很善良,又很开朗。见人先笑,眼角眉梢都弯了。对了,邵萍上学的时候,还有一个绰号。同学都在背地叫她邵月亮。说的就是她像月光那样,温柔又纯净。可什么时候,她开始变了呢。邵女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站在这太阳底下,看着远处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的邵萍,邵女的心都绞碎了。“大嫂。”张德凤远远指一下,“那不是东东大姨吗?”邵女点点头,然后对德凤说:“你去打球吧。”“哦。”张德凤有点诧异,因为在她看来,邵女并没有想叫她姐的意思。原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张德凤犹豫着去操场跑,又被邵女叫住了。“不要给东东大姨说我来过了。”张德凤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我知道。”邵女站远了,躲在操场的角落。她的目光从没有离开过邵萍。邵萍一直低着头,坐在长条凳上。邵女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太阳那么晒,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身影又那么长。那么凉。一直到离开操场,邵女也没有叫邵萍。她知道,但凡她开了口。她姐连这一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