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蝴蝶翅膀般纤薄的透明薄膜。在如同浸入海水中,模模糊糊的声音由远及近,连带着清脆的笑声传递在她的耳畔:“……莱蒙!莱蒙!我亲爱的、可爱的、强大的、慷慨的莱蒙啊,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吗?那我可以叫你安娜吗?”是安娜·雷瑟尔的声音。张濛想。“莱蒙就很不错,为什么非要叫名字呢?我们的名字一样,这么叫你不会感到奇怪么?我还是更习惯叫姓氏。”她听见自己说。张濛的眼前展开了一张既清晰又朦胧的场景。说清晰,是因为她能清楚地看到金发紫眼的安娜·雷瑟尔朝自己微笑。此刻身边的场景已经换了个地方,两人看上去正在一间廉价的旅馆内部。朦胧则因为安娜·雷瑟尔的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柔光,简直像被美图滤镜刷了一遍,她澄澈的紫眸美丽得如同盛着一湖异色碎冰。“可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我们的亲密关系了啊。”安娜说,“你是我离开家遇到的第一个好人,也是第一个朋友。我们甚至要去做那种非常、非常酷,甚至——很危险,很可怕的狩猎了。我还以为我们能彼此交心呢。”她压低了声音,像孩子那样兴奋着。但张濛心想:人和人不可能彻底交心。“人和人不可能彻底交心。”果不其然,她十分煞风景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你说的是不可能的。但我们的确是……朋友。”“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呢!”安娜·雷瑟尔俏皮地笑着。“有这个时间开玩笑,不如数一遍我们要带的装备是否充足。你说过,那个地方非常地古怪,时间和空间是扭曲的,很可能有「怖」级怪物出没。你是个菜鸟,我是个没有狩魔经验的剑客,我们都得加紧功夫排查。”“好——”安娜·雷瑟尔忽然叹了口气:“莱蒙,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真的遇到了很危险的情况,又或者两个人里必须活一个,那你会怎么办呢?你会做出什么决定啊?告诉我吧?”“这是没意义的猜测。”张濛道,“我会尽可能不让我们到那种境地。不过如果真出事了你就快点跑吧,不用管我,我有自己的办法活下去。”——她知道这办法是什么,张濛可以「强制返回混沌之海」。“是吗……”安娜·雷瑟尔出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声音轻快地说,“我妈妈在生病前总说,「安娜,生命是可贵的,但信念比生命更可贵。不要为了延续而延续,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死是有意义的,那就去做吧。」所以啊,我觉得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好奇。死亡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安娜·雷瑟尔,是不是其实死不死没有关系,重要的只是我的身份,我在他人心中的记忆?”她转头看向张濛,目光清澈无垢:“如果我真的要死了,我就把我的一切都留给你!我的衣服、武器、身份、背包……安娜·莱蒙,安娜·雷瑟尔,其实想一想,都是安娜,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嘛。嘿嘿。”画面定格在她纯洁、美好的笑靥上。——下一刻,虚幻的场景轰然碎裂。第110章 莫里斯疑云[二十四]张濛睁开眼。她正躺在一张床铺上。从屋顶罅隙透入房间的浅浅晕光, 可以得知现在依然处于夜晚。她惊醒了,内心深处却如被凿开的石缝般溢出迷茫的清泉——为什么呢?她问自己。假如安娜·雷瑟尔说的是实话, 假如她所看见的正是现在她失去了的却又记忆犹新的片段, 那她该怎么面对真正的雷瑟尔?——但是,非常陌生。即使明白无论话语还是态度,场景中说话的仍是自己。可太陌生了, 简直如同观看一场电影。人们或许会因为电影而感动,却无法真正设身处地。甚至于这份浅薄的感动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流逝殆尽。此时此刻,张濛感到极端的不自在。那种不自在像是确切明白自己遭遇了事件, 但却对此无动于衷。而无动于衷是不应该的, 非常不应该——所产生的别扭。现在的张濛大约可以理解杰克的纠结了,因为她也非常、非常纠结……无法带入, 不能体会, 做不到设身处地。但却清楚地知道……那就是自己。“……真该死。”张濛长长地舒了口气,“太让人心烦了。”她起身披上外套, 沉默地坐在床边。直到朝阳撕裂静谧的深夜, 漆黑的阴霾被万丈阳光一扫而空, 空气中阴冷的水雾被炽热的高温蒸发, 第二天来临, 门口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张濛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开门的杰克。杰克望见衣衫整齐而神色冷淡的张濛,微微一怔:“你也没睡着?”他说完这话, 顿时感到十分尴尬, 黝黑的皮肤泛出红来。张濛呼出一口气, 起身整理衣领:“走吧, 今天我们去见戴文乐·科尔。我们两个一起。”“为什么要见他?”杰克习惯性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但随即反应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戴文乐·科尔肯定知道很多事情,大概也是我们之中最先意识到不对劲的人吧……”“萝丝黛儿是个主观意识很强的人,如果我们跑去和她说事实,她基本不会信。”张濛提起杖剑,有些复杂地摩挲了一下,“所以先去找戴文乐·科尔。只要说服他,他就能帮助我们说服萝丝黛儿。而他应当不太难说服。”“可是如果他不肯与我们一道呢?”杰克问。“不,他肯的。他一定会同意的。”张濛跨步走出小屋,杰克跟随在她身后。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金灿灿的,而张濛的眼睛却压在眉棱骨下,漆黑深邃。“他敢于从贫民窟爬到现在的位置,敢于为警察做所谓的「灵魂手术」,敢于在莫里斯小镇所有人的注视下胆大包天地做,而他双腿被「切断」了灵魂,难道不正说明……那个「怪异」,恐惧他真正地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月亮街,水银路。张濛与杰克站在犹如监狱般厚重、压抑,色调晦暗的科尔住宅前。她毫不犹豫地按响了门铃,几秒钟后,黑铁般的大门被从内推开,已经戴上了一只黑色单眼眼罩的老者弗莱克用他那耷拉眼皮的单眼凝视两人,声音沙哑地问好,同时将门缝推开得更大,足以让两个人出入。“欢迎光临,雷瑟尔小姐、莫洛尔先生。”杰克有点浑身不适地对他勉强扯了扯嘴角作为回礼,张濛则点点头,率先跨入别墅之中。今天的科尔住宅和前天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弗莱克替两人拉门,灯火辉煌的大厅内,戴文乐·科尔一如既往坐在沙发上,位置与姿态都没有丝毫变化,恍然让张濛有种回到了过去的错觉。“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雷瑟尔小姐。”戴文乐问。他苍白的脸颊与消瘦的身躯给人一种病态而危险的感觉,“我洗耳恭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