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哥也不容易。”温氏唏嘘着,接过信笺,“冬日本就严寒,上京都冷的叫人受不了,还要他去燕地那等冰天雪地的地方,真是辛苦他了。”“大哥哥信中说了,如今他同庞大人在路上,一切都好,母亲不必太过挂念。”“他自然只是报喜不报忧的,我这几个孩子中,也就你大哥哥最省事听话,不似你二哥哥,真是叫我打死他又心疼,不打他又来气。”温氏一目十行,将信上的内容读完,慵懒的目光不知浏览到哪一行的时候,顿了一顿,捏住信笺的食指同拇指都不自觉收紧。“难为他有心了,出门在外也不忘写这么一封家书回来。”她话中似有深意,只是瑜珠不曾见过书信的内容,便也不知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温氏也不叫她看,自己看完后便又将东西递回给周韶珠:“韶珠,你近来不是正在练颜卿的字,还想我帮你找字帖么?你瞧瞧你大哥哥这字,不正是你最好学习的模样?反正留着堆积也是无用,不若你就拿去,每日对照着练吧。”周韶珠十分欢喜地拿回信笺:“多谢母亲!”只是末了,她又迟疑地看一眼瑜珠:“大哥哥的信,嫂嫂也要看看吗?信中虽不曾提到嫂嫂,但兄长对全家人的关心都是有的,嫂嫂还是看一眼吧!”瑜珠正想要开口,温氏却先她一步不悦道:“信中都不曾提及,还是别看了吧,免得你又觉得明觉对你不上心,背地里偷偷地抹眼泪,搞得我们周家如何待你不好似的。”瑜珠顿住,她难道是觉得,周家待她有多好么?周渡的信,她本就不打算看,一字未曾提及她,拿到手中也是徒给自己增添羞耻,自取其辱。她遂垂下目光,乖顺道:“是。”周韶珠捏着信,眼中的狡黠与笑意藏都藏不住,志得意满地带着自家大哥的信笺施施然离去,留下瑜珠还站在厅堂中,陪在温氏身边。温氏又头疼地撑起脑袋,见她还不打算走,生了锈的脑子终于灵光了一回,问:“你是有事想要求我?”见她终于主动问起,瑜珠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明日城东有场雪梅宴,黎阳侯府的五姑娘托人送来请柬,儿媳想着,在上京这么些年,还不曾看过多少的梅花,便想随她一道,出门看看。”“这才刚入冬,哪就有好看的梅花看。”温氏兀自嘀咕了句,想直接驳了她,眨眼间却又想起适才那封不曾落到瑜珠手中的信笺。她没说实话。周渡的信中其实提到了瑜珠,只不过不是问她身体康不康健,过的开不开心,而是嘱托温氏,请她务必要好好待瑜珠,还同她说,她想出去,偶尔也得放她出去,她不想叫赵嬷嬷跟着,偶尔也得叫赵嬷嬷歇上一歇,不要将她看的太紧了。字里行间,说的她就像是个虐待儿媳、与她万般不好的恶毒婆母似的。她不喜,便没将信给瑜珠看。但她今日既都说了想出门,那她想,她还是该听明觉的话,适当放她一放。不然万一,将来等明觉回家问起来,瑜珠在他身边耳旁风一吹,说她整日禁锢着她,那她可真是百口莫辩。周渡不是周池,他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做什么也从来不需她操心,反倒是她,偶尔脾气暴躁,还得儿子给自己拿主意才行。她不能因为瑜珠,跟明觉闹了别扭。于是她同意了瑜珠的事。但同意之余又不忘道:“记得早些回来,家中近来事不少,免不了到处需要人手,你既是长媳,总不能一直袖手旁观的。”瑜珠自然应下:“是。”便这样,翌日清晨天不亮,瑜珠便起身,去了清水居里的小厨房,亲自下厨给黎容锦做了一整个食盒的糕点。她记得黎容锦口味清淡,略喜甜,这点同她倒是挺像。正好钱塘江南的糕点都是甜而不腻的口味,她自小便跟着娘亲做,也会做上许多。桂花糕、荷花酥、梅花糕……一样不过两三个,她便装了满满一个食盒。云袅在边上看着,不禁流口水道:“小姐自打到了周家,便许久未曾亲手做过糕点了,黎姑娘真是好福气,比姑爷的福气都要好呢。”她话一说完,瑜珠的脸色便僵住了。当初娘亲教她下厨的时候,便是时常在她耳边念叨。“我们家瑜珠真是心灵手巧,做什么都是一教就会,将来不知要叫哪个郎婿娶去,定少不了他的口福。”可惜,自从她嫁给周渡之后,还一次都未曾给他下过厨。不过也不可惜。瑜珠想,这样子的丈夫,有不如无,算什么正儿八经的郎婿呢。她的手艺,是要留给心上人,留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她捏了一块尚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桂花糕,塞进云袅嘴里:“黎姑娘有的福气,你也有,快吃吧,吃完咱们一道出门玩去。”此时的云袅还尚不知自家小姐的打算,傻乎乎点着头,喜笑颜开道:“好!”—今日这场雪梅宴,虽是黎容锦请的江瑜珠,但要论它真正的主人,还是御史李家。黎容锦只作为客人,与瑜珠坐在一张席上,打开她的食盒,高兴到合不拢嘴,边吃边道:“我少时曾有一段时日长在江南,家中外祖曾是姑苏那边的太守,所以格外爱吃淮扬菜,不想到了上京这等中原的地方,众人竟是喜咸的多,好长一段时日都适应不了,后来家中为我专门寻了一位做淮扬菜的厨子,这才治好了我的娇气病。”她一连尝了好几个瑜珠做的糯米团子,忍不住称赞道:“瑜珠,有你当真是太幸福了,你这做茶果子的手艺,丝毫不输我家专门做糕点的师傅!”瑜珠笑笑:“你若喜欢,日后我常给你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黎容锦立马道,“说吧,你是有何事想要求我?”瑜珠眉眼浅笑,既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知道,自己唯一能寻求帮助之人,唯有眼前的黎容锦与时常呆在宫里的五公主。五公主联系不便,又没有黎家与萧家的这层关系,所以见到的机会也少,所以,其实只有黎容锦,是她最后的希望。于是再难以启齿,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还真有。”黎容锦一噎,睁着圆咕噜似的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她。瑜珠心下做了一番挣扎,望了眼亭外与云袅站在一处,时刻等着跟上她的赵嬷嬷,终于下定决心,回头附在黎容锦耳边说了句话。黎容锦差点没叫糕点的粉末噎死在这尚未开始的雪梅宴上。瑜珠为她递了杯水,她喝完之后,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当真?”她问出口的话音都在发颤。瑜珠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你容我想想。”她搭在桌下的一只手捏紧了瑜珠的手,瑜珠能感受到,满满都是新冒出的热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