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一怔,当即想起魏玘,撇下阿莱,携伞赶往院里。晚天碰上急雨,屋外昏光沉沉。阿萝撑着伞,透过雨幕,看见枫树之下隐有黑影耸动,连忙奔赴而去。黑影正是魏玘。他单掌扶树,竟已站起身来,乍一看,身躯分外稳健。阿萝错愕:“你、你怎么……”按说魏玘的左腿尚未恢复,只凭他自己的力量,应当站不起来才对。“轰隆!”又是惊雷。一道闪电劈下,四周骤然明亮。借着光,阿萝看清,魏玘面无血色,修长的身躯紧绷如剑,正微微颤抖,显然是隐忍至极、强行按捺疼痛。阿萝不明白。这里没有笼子,她和阿莱也会帮助魏玘,他为何还要对自己这样狠?但此刻正有落雷,二人不该停留树下。阿萝上前,去搀魏玘的手臂,道:“我来扶你。”魏玘掀眸,看了她一眼。他没有拒绝。……二人共撑一把伞,向竹屋走去。雨势猛烈,狂风大作,竹伞被鼓得劈啪作响。阿萝劲小,险些没拿住竹伞,使出浑身的力道,才勉强顶着风雨,将竹伞稳住。魏玘受了伤,二人行动迟缓。待到入屋时,均已衣衫半湿。阿萝收伞,燃起燎炉,让魏玘坐在炉旁。她烧上水,又自内室取来绵布,放入魏玘手中,道:“你擦一擦,我去配些止疼药。”言罢,阿萝要走。可她还未转身,就看见那张绵布轻飘飘落在地上。看来,魏玘已疼得连绵布都握不住,约是一刻也离不开她。阿萝拾起绵布,返回魏玘身前,半弯下腰。“来。我为你擦。”魏玘默了片刻,最终依言抬首。他的面色依然苍白,因着淋雨,满是水痕,长发也湿润。恰有一缕发,正贴在他颊边,仿佛一道纵穿面庞的伤痕,脆弱又惨淡。阿萝拈着帕,凑到他面前,拂开那抹发,小心翼翼地擦起雨露。二人近在咫尺,气息几近相融。此刻,阿萝才发现,魏玘的眼型其实十分温柔——虽是凤眸,但眼弧平钝、眼尾微翘,只因他平素的眼神太锐利,才显得威严而冷冽。他的眼睫也长,被她不慎触碰时,会颤栗、蜷曲,扫得她指尖微痒。阿萝边擦拭,边思考,边困惑。她所看到的魏玘实在很矛盾。他有时强大,有时脆弱;有时好相处,有时很可怕。忽然,魏玘目光一抬。阿萝迎上他眼风,下意识停住,道:“怎么了?”魏玘不应,只注视她。阿萝当是她下手太重,正要道歉,却见面前人缓缓提臂。力量微渺,凝聚她发间。魏玘拈住她一簇鬓发,指尖顺流而下。青蛇盘踞桌面,无声观察二人。而在青蛇之后,是一壁彻亮的竹墙,映着憧憧的叠影。阿萝不解,又不敢乱动,只好道:“有东西吗?”魏玘淡淡嗯了一声。他翻腕,摊掌,引阿萝看去——手心空空如也;唯在指尖处,残留了一抹晶莹的水痕。阿萝松了口气,道:“你吓着我了。”她仍记得,他上次突然出手,是因百步蛇;这次,她还以为有什么可怕的虫子。“就算你不擦,过一会儿,应当就干了。”魏玘不答话,视线又低去。阿萝见状,也收声,接着方才的痕迹,再度擦拭起来。绵布拂过鬓侧,拂过颌角,逐渐落往颈项。阿萝凑近,打量魏玘喉头的一点微凸,见其间并无水痕,便自然而然地忽略过去,继续游走,蹭向魏玘的双肩、背膀与胸膛。行至腰际,她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其实……”“你应当把这身衣裳脱了。”魏玘闻言,眸温一凉。他还没回应,又听阿萝紧接道——“但你若是要脱,得等我走了才行。”魏玘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抬眼,扫往阿萝面上,恰见她双瞳剪水、凝眸看他。阿萝认真道:“我是女子。你是男子。”她不曾与旁人接触,却也读过许多书,其中不乏言情故事。对于内里缠绵悱恻的情愫,她虽然看得一知半解,但至少学懂了一点。“我们男女有别。除非两情相悦,不然,是不能互相看的。”魏玘沉默,片刻后,突兀笑了一声。是被阿萝气得。哪怕他一时落难,也不改皇子身份之尊贵。饶是撇开地位,只说容貌、才学、谋略、武艺等,在大越全境,乃至整个巫疆,也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数不清的贵女争奇斗艳,只为做他枕边人。可这小妖女倒是标新立异——他还没想过要把她怎么样,她反倒先与他划清界限。“还有什么指教?”魏玘讥道,“可要指导本王恪守男德?”阿萝啊了一声:“什么意思?”譬如本王、男德,都是书里没有的词,她一个也不懂。魏玘不答话。他歇过片刻,已恢复了不少力气,夺走她手中绵布,作势要去解腰带。阿萝双肩一抖,连忙转过身去。她绷着背脊,声细若蚊,道:“你、你等等!”魏玘头也不抬:“又如何?”阿萝道:“我去给你打些水来,你擦擦身。你再把衣裳丢到屏风上,我帮你烤一烤。”……魏玘在外室擦身,阿萝在内室忙碌。内室是寝室,陈设比外室简单,家具也更少。阿萝合了窗,又找来平日晒衣的一根木棍,拟着魏玘的身量,打算折去部分,供他作拐杖用。岂料她力道不够,忙碌好一阵,都没能成功。淅沥的雨声被窗板挡住不少。于是,整个竹屋都是她折木时的响动。魏玘听得莫名其妙,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但于他而言,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接连忍了几日,终于能除去一身血污。擦身末了,魏玘撑住一旁的木桌,徐徐站起身来。他本就恢复力惊人,方才又开过先河,此刻再动左腿,痛感已降低不少。如此看来,要想尽快恢复,多加锻炼也未尝不可。魏玘扶着手边的物件,一路摸索,来到晒烤襕袍的燎炉边。他伸手,触碰袍角——仍是湿的。“你好了吗?”阿萝的声音突然传来。魏玘扯下襕袍,顶着潮意,向身上囫囵一披,才嗯了一声。阿萝闻声,绕过屏风,自内室走至外室。见魏玘站在燎炉前、还披着湿衣,她一讶,忙走去:“你的腿还没好,怎么又起来了?衣裳还没干呢,你就这样穿上了,是会生病的。”魏玘回首,循声睨去一眼,见阿萝仰着头、就站在他身后。她已换上干净的蜡染蓝裙,左手拿着木棍,右臂处似乎还搭着什么东西。“给你。”木棍被送来。魏玘接过,一眼便知它被折得太短,将其靠在一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