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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不在乎衣物。”他道。这是实话。如衣物、文玩、钱财等,从未引起他半点重视。况且,太子党羽曾将毒蛇放入他襕袍,他拾起穿着,险些丢掉性命。“于本王而言,襕袍不过身外之物,可随时替换。”但是,这又如何?哪怕他说得再多、理由再足,他依旧伤了她的心。他白日尚需理政,要缝香囊,只得趁夜。这些时日,他借灯秉烛,已被针尖扎过无数次,屡屡恼得心烦意乱,恨不得将织金锦撕得粉碎。那么,当时的阿萝呢?她坐他身旁,不存烛光,对月缝补。她也被扎过,也痛过,也累得两目酸麻,远比他更多。他至此才明白,他所有的不在乎,无非是漠视的借口。魏玘确实是悔了。他也知,哪怕他索回襕袍,也覆水难收,于他所为毫无作用。他只能如此——与她一般痛,去吃同等的苦。“所以……”他又道。阿萝听他动声,掀起眼帘,又凝向他背影。她发觉,有月落往他背脊,刷出薄淡的青,令他如浸光芒,却分外寥落、冷寂。“所以什么?”她道。可又一次,她没得到答案,只听见夜风纷乱,在二人之间穿梭而过。“沙沙……”竹叶喧嚣。声响过后,阿萝终于看见,魏玘转过身来。迎着月,他眉宇冷峭,凤眸沉黑,依然漂亮、倨傲,好似与他平日模样并无差别。他抬手,指尖一凝,隔空点向她掌心。——显然是在指那香囊。他道:“所以,你也不必在乎。”阿萝怔住,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他又道:“它如今在你手中。不论你丢弃、赠予、毁坏,本王一概不会干涉,全凭你心意。”话语末了,魏玘眯目,淌过半点哂意,杂有零星自嘲。他道:“怎样都好。”似是怕她有顾虑,他沉声,道:“不必在乎。”——言之凿凿,是他应得的报应。作者有话说:第40章 冰心鉴话语落幕, 阿萝并未回应。她低头、抬腕,托起蹩脚的香囊, 垂眸逡巡。魏玘与阿萝相隔而立, 距离不近,却也清晰地看见,她纤白、柔软的指正徐徐内蜷,将香囊攥入掌心, 掩住流窜的光芒。情势显而易见。只消阿萝略一扬臂, 就能轻易丢弃香囊。魏玘勾唇, 弧度落拓,像快意, 也像解脱。他突然心生盼望,想阿萝能抛开香囊,或是将它拆毁。可很快, 他又移开视线, 不敢看她。“窣窣。”衣物轻轻摩挲。魏玘不语,只握紧双拳,静默等待。一阵如冰的枯寂之后, 他终于听见阿萝开口——“我在乎的。”魏玘的心头猝然一震。他抬目, 视线撞上白光,顿觉耀眼,不禁眯起双眸。阿萝就站在光里。她纤瘦、娇小,衫裙水红,发乌如墨, 驻于冷墙前、石径上, 像凭空抽出的一枝桃, 在他眼中清明地发亮。她双臂半抬, 两掌叩合,将香囊团聚身前,如凝心口。“我在乎的。”阿萝重复道。她的声音很柔软,漾于晚风,飘往魏玘的耳畔:“凡是你真心所致,我都在乎,哪怕只有一点,我也不会丢弃、赠予、毁坏。”以真心报真心,以赤诚报赤诚——这是她处事的原则,也是她无二的良善。魏玘没有应答。他转眸、寻找,最终凝定阿萝的双眼。在那里,他看见两泓明泉,依然清澈,纤尘不染。这叫他想起从前的月夜,记起那个乱他心绪的回眸,忽感到胸膛滚烫、气息涌流。魏玘勾唇,笑了一声,是为他自己。为什么?他也十分困惑。为什么他每每萌生退意,到最后,都会更加沉沦?这些时日,他倾慕她、牵挂她,却靠着妒忌、怨恨与痛苦过活。他想要放手,又恋恋不舍,无法抑制地为她心动、因她妒忌、对她渴求。于是,他想,若他无法斩断她与他的联系,便由她来挥刀。他盼望阿萝扔开香囊,将他的心意践踏足下,掐灭他所有希望,将他的骄傲贬入微尘。她本也有此权利,因他确实有错在先。可她没有。并且,她以后也不会这样做。阿萝太单纯、太真挚,是无瑕的珠玉,惹他目不转睛、心神俱动。又一次,她将他牵入光里,拾起他残破的心,温柔地粘合——这令他愈加感觉自己卑劣,不称她纯净,再与她相处须臾,就要将她玷至污浊。夜色深沉,竹林幽寂。同样的月照映着不同的两人。魏玘一语未发,转身就走。……阿萝在竹林里停了许久,才向住处去。回程一路,她的颊很烫,低着头,走得很快,好像足下的月比脸颊更烫。屋前石阶上,阿莱身躯半立,似是在等她。阿萝弯身,令伙伴攀往手腕,又回屋,匆忙梳洗、收拾,便吹了灯烛,钻入被衾之间。周遭静寂一片,举目尽是黢黑。阿萝躺在榻上,并无睡意,眨动眼眸,没由来地想起魏玘。与她分别后,他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想什么?她起身,扶上墙侧窗沿,望向不远处。视线尽头,一座屋宇伫立,更大、更高、更恢弘,是魏玘在书院的住所。眼下,那里不见半点灯火,只有漆黑,似乎并无人烟。阿萝看了须臾,再度躺回榻间。阿莱游动,盘往她颈边,与她乌发相依相缠。小屋里,青蛇与少女依偎着,任由月光洒落,将半室盈满淡白。阿萝的神智徐徐回潮。她终于有时间、有精力,好好梳理今夜的所有。方才,魏玘说了太多、太多,多到她一时听不明白,只待此刻仔细思索。二人攀谈,本是她的提问,到后来,却成了魏玘的控诉。尤其是他一串反问,仍在她耳畔嗡嗡作响。——你以为,我为何要这样做?对此,她不解,便向前回忆,自一团乱麻里,慢慢拎起头绪。阿萝最先想到的,是香囊。当初,她剪坏香囊,本是抱着决心,宁愿亲手毁坏织物,也不要心意受人践踏。可她从不曾想过,魏玘会收起香囊,亲自着手缝补。魏玘也说,缝补之事乃仆役所为。照这样看,他是皇子、是肃王,应当从未做过缝纫,在缝补香囊时,大抵也吃了不少苦头。思及此,阿萝双唇一抿,浮出星点笑来。她还记得,当初向蒙蚩学缝纫时,她也被针扎得泪花直冒。后来,为魏玘缝补襕袍时,她的技艺已纯熟许多,极少受伤,与魏玘这个门外汉相较,倒也不算太过受罪。如今,既然魏玘也受过这种苦,她与他就算扯平了,自然不必再为此生气。而且,既有此事,再说魏玘不存真心,似乎也不对。阿萝本以为,魏玘当初赠她衣裳、首饰、藏书、鸡羊等,是图她有用处。但今夜,香囊之事业已说开,她再看从前那些赠予,不免生出另一种推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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