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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奇怪了。她不明白。——他已将她推得很远,为何偏在此刻留下她?可是,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她推开他、逃离他,偏在此刻靠近他、为他的推阻而难过。自分别之后,她与他总像这样,相互纠缠,彼此折磨,寄生于对方的骨血,谁也无法割舍。面对阿萝的挣扎,魏玘的力道不曾松懈。他愈深地拥她,话语仿佛呢喃,飘落她耳畔:“我错了。”——好重的三个字。阿萝双肩一颤,逐渐平息了挣扎。她抿唇,将啜泣收进喉头,泪水却难以止住,往颊下淌落。“为什么?”她道。“你……在为什么而道歉?”魏玘埋首,鼻尖蹭着她,气息聚在她肩胛。他静了半晌,才道:“所有。”“你看见的、你听见的、你经历的……所有。”阿萝没有答话,气息也默入风中。魏玘感觉到,她仍在颤抖,好像今夜的月光太沉地压她,而她承不住此等重量。可哪有什么月光?她的背上分明只有他的怀抱。莫名地,魏玘也无话可说。在良久的静默里,他在心底喟叹一声,松开了搂她的臂膀。他道:“再看我一次吧。”“明日午时,城南空场,再来看我一次。”他看见阿萝转身,本想去吻她,却没有动作,只将心绪藏入央求。“就一次,好吗?”……阿萝终归还是去了。许是因她需要解释,又或是因她确实还有牵挂。至少,她要知道,他究竟想让她看些什么。为防惊扰百姓,她不携阿莱,留下伙伴,替她守护银饰。倒是梁世忠,罔顾伤势,非要与她同行。她推辞不过,只好顺了他的意思。临近午时,二人前往城南空场。这片空场地势稍高,未受水害,泥土尚且松软,中心有小丘堆垒。阿萝远远瞧见,诸多百姓围聚场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约是早知今日行程、提前赶来。周边还有燕南军持钺值守,维持秩序。她与梁都尉来得太晚,只得站在外围。幸好,恰有一方扁石,将她抬高,得以看清场内的动向。因着人多,场内格外喧嚣。无数张嘴窃窃私语,汇成鼎沸的声响,乌泱泱闹作一团。阿萝听得耳疼,索性微散心神,打量内里。她发现,中心小丘之前,落有五只深坑,或瘦长、或矮胖,不知有什么用处。阿萝侧首,正想问梁都尉,却听铜锣敲响——“咣!咣!”得此讯号,场内众人霎时鸦雀无声。很快,一条道路被让出。修长的身影穿过人群,受三两官吏跟随,向小丘走去。几与他动身同时,百姓齐齐跪拜。“参见肃王殿下——”阿萝一怔,也学着百姓模样,向下跪拜过去。魏玘道:“不必多礼。”他身披玄金蟒袍,独立高处,形仪如松,眉宇锐意冷冽。百姓们规规矩矩地起了身,皆被他威仪锁住喉头,只仰望高处之人,不敢再有交流。魏玘眼风逡巡,掠过众人,精准捕捉阿萝。在二人对视的一刹,他眸光泛柔,转瞬分离,又迸出如冰的寒戾。他道:“本王乃大越二皇子。”“系受今上旨意,领救恤之职,为赈济而来。”魏玘的声量并不高,但恰如其分,掷往场中,更胜磐石沉稳,足令众人听得明晰。“翼州地域广袤,以山川为屏,坐落乡邑无数,乃万千百姓之安身所在。如遇涝害,合该戮力齐心、救困扶危、患难相恤。”“可本王抵达翼州城,方才知晓,此处境况大有不同。”魏玘垂首,俯瞰面前人,将一枚枚褴褛、嶙峋的身影纳入眼底。阿萝与他遥遥相隔,仍能清晰地觉察,他凤眸履冰,分明裂开一隙,内里有哀恸涌流。可他的口吻依然沉着,冷肃如初,不露任何异常——“翼州境内,生灵涂炭。为官者倚势挟权,玩忽职守;为民者饥肠辘辘,如蹈水火。本王亲眼所见,只觉卧不安席、如坐针毡。”他一顿,又道:“故而今日,本王将诸位召集于此,决心给诸位一个交代。”“其一,是要严惩恶吏。”魏玘言罢,长指一叩,便听足音凌乱,于外围掀起。只见五人排成一列,受绳索捆缚,口中塞有棉团,被官兵押至小丘之前。瞧清这五人面孔,百姓霎时沸反盈天。“是郑博稽那狗官!”“还有刘典使、张主簿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阿萝也惊讶,转眸扫往魏玘,却见他眉峰不动、尽淬冷光。再往下看,便是那五只黝黑的深坑。她隐约辨出他意图,越发错愕,不禁按住双唇,与身旁的梁都尉对视一眼。魏玘沉声又起,铿锵有力,宛如宣判——“今已查实,翼州太守郑博稽,伙同典使刘氏、主簿张氏等人,侵夺义仓,中饱私囊,更于洪涝过后瞒灾不报,甚至勾结米商、哄抬粮价。”“尤是郑博稽,非但不恤人疾苦,还以酷刑威逼,禁止百姓诉灾。”“有此恶吏,实乃民生之痛、朝纲之耻!”魏玘负手而立,俯瞰坑前五人,眸里燃火如剑,字句卧风眠雪。“今时今日,本王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凡于我大越境内,再有官员仗势欺人,本王势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其百倍讨偿!”话音刚落,官吏上前,将五人推入坑里,便铲起沙土,埋向五人。五人拼命挣扎,却毫无作用,渐被沙土填实周身,植入地面,只露出一个头来,又被官吏强行按住,抹上一层厚厚的石饴。蜂蜜清甜,引来密麻虫蚁,朝五人爬行而去。眼看恶人惊恐失色,百姓喧嚣鼎沸,无不振臂喝彩、拍手称快。欢呼声中,杂有梁都尉话语。“这便是殿下的计谋。”趁行刑时,他将所知和盘托出,与阿萝道明原委——早在收获密信时,魏玘就发觉,翼州灾情本该由太守反馈,上奏人却是都尉梁世忠。依此看,翼州定然恶吏横行、不容乐观。后来,他才自郑昭仪处获悉,翼州太守乃淮南郑氏博稽。郑昭仪以叙旧之名,行胁迫之实,暗示他压下灾情,保郑博稽仕途安泰。可事关黎民,岂容儿戏?所以,魏玘来到翼州,先于胥吏瞩目下,冷落阿萝与孩子们,借此麻痹郑博稽眼线;又事先联络都尉,上演苦肉计,讨郑博稽欢心。待取得郑博稽信任,他再以美酒相迎,将人灌得五迷三道,套取罪证。一切计出万全,方有此刻情景。阿萝听过梁都尉阐释,只觉魏玘算无遗策,远在上京帷幄之中,已决胜于翼州千里之外。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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