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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郑雁声摆摆手。她垂腕, 将阿莱放回案上, 又挽住阿萝,与之坐往榻边。“这下你清楚了。”她笑道,“表兄未卜先知,料中你定会牵肠挂肚,才将此事按下不表,不想你替他担心呢。”早在赎回银饰时,郑雁声就发现,魏玘心有所属。她与魏玘相识多年,从不曾见他为女子动情,故而好奇心起,想会会他那位意中人。只可惜,魏玘将阿萝藏得太好。待她死缠烂打、自川连处套来大概,昔日的恋人已劳燕分飞。眼下,她见阿萝与魏玘重逢,还当这对冤家已冰释前嫌。何曾想,二人尚未和好,还要她来乐善好施、做这牵线的红娘。“咯血如此,其余亦然。”“他心里全都是你,若瞒着你什么,总归有他自己的考量。”听见这番话,阿萝长睫一颤。刹那间,记忆纷杂乱涌,抖落往事的微尘,在她眼前重聚。她忽然想起,白月下、门扉前,魏玘曾深深地抱她——他颤得厉害,染着冷泪与酒气,使出很大的劲力,似是怕她随风飘散。一次次地,他向她起誓,他会好好保护她。阿萝很清楚,魏玘言出必行。正因此,她才困惑、郁悒,对他的坏处越发气恼。他说他知错,也说要悔改,话语却模棱两可,对蒙蚩和巫疆避而不谈。甚至昨夜,他分明听见她倾诉,仍要编撰谎言、佯装路过。她给过他许多次机会,但他从未开口,好像她的过去与他无关、不用再提。可她只是想要他明确的歉意——对她,更对她父亲。想到这里,阿萝鼻腔愈酸。她垂睫,遮起眸光,闷声道:“他像在乎我,又像不在乎我。”“他做错事、叫我生气了,也不会与我多说什么。”郑雁声道:“大抵还是那个道理。”她挪身,贴近阿萝,又展臂,搂住人一席柔肩,才道:“他惹恼了你,心里发虚,生怕自己多说多错,不想失去你。”阿萝懵懂道:“是这样吗?”她眨动水眸,思忖片刻,仍觉困惑不解。“可我就站在他面前。”她确实离开过魏玘。但现在,二人已经重逢,距离再远,也大不过一座翼州城。况且,对于他,她早已不是镜中花、水中月,而是真实存在的人。哪怕她还在生他的气,他的一切仍能紧紧牵动她的心。她想不明白,魏玘历来勇决、果敢,独在对待她时,偏生出这般、那般的顾虑。“我已经来找他了。他不必多虑才是。”听出阿萝的委屈,郑雁声抿起朱唇,没有立刻回答。她侧目,观察、描摹阿萝,画过两道水湾眉,停在一双杏仁眼间。二人四目相对,迎来凝滞的静寂。没由来地,郑雁声记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她是郑氏的旁支庶女,不受家族重视,自幼被养于乡野,直至及笄才返回祖宅。正巧,郑昭仪携肃王省亲,与她同日抵达。那时候,郑昭仪暗示魏玘,郑家娘子淑慧伶俐,可多加往来。于是,年少的皇子冷目逡巡,略过一干衣香鬓影,走到风尘仆仆、布裙荆钗的郑三娘子面前,帮她提起行囊,送她返回屋宅。在无人的小径间,他归还她行囊,低垂眉宇,以锦帕擦拭长指。午后的日光打在他背脊,使得他五官晦暗,合该像一尊精致的玉像,却全无慈悲,只有冷肃、平静与威仪的淡漠。他说,他要与她做个交易。之后多年,每每回想此事,郑雁声总很疑惑,不知魏玘为何会选中处境尴尬、一无所有的她。可随着二人合作愈深,她对魏玘认知更明,心里渐渐就有了答案。这个答案,同样可以回应阿萝的问题——“他得到的东西太少了。”得到太少,才能凭借相似的气息,一眼看穿她处境、读出她野心。得到太少,才会在乎仅存的所有,费尽心机、不计得失地捉住阿萝,像捉住唯一的浮木。郑雁声视线聚定,锁住阿萝的双眼。自那对纤尘不染的眸里,她看见惊异一刹而过,悲悯和疼惜如海般翻涌。面前的少女秀澈出尘、毫无城府,似乎难以理解权势的挣扎与博弈,却又格外赤诚、通透,无需她多作解释,已对心上人有切肤之痛。难怪。郑雁声暗叹道。饶是魏玘身在绝处、破釜沉舟,也渴望这样的光亮。她合眸,松开臂弯里的姑娘,以掌抵住眉心,一壁揉压,一壁开口:“我从不曾见他对谁动过心,你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在旁人面前,他是不可一世的肃王、高高在上的殿下,受万人敬仰,体面风光。”“可在你面前,你说他像一团火,我看他却是一盘沙。他得靠你这汪水,捏塑他身形与魂骨,以免误入歧途。若没有你,他就要散了。”她言罢,掀开眼帘,睇向默然垂首、若有所思的身边人。谁也没有开口。目光不再交错。末了,还是郑雁声先笑一声,又将阿萝揽入怀里。“好阿萝。”她亲昵道,“我先你一步、与表兄结识,你不准为此与我生气。”阿萝埋着头,道:“这没什么好生气的。”“他有朋友,能有人知晓他的苦、在路上帮衬他左右,是值得高兴的好事。”——话语压得很轻,小心地藏起呜咽。郑雁声听出来了,阿萝不是在对她生气,而是在责怪自己。她咬着下唇,心里有些懊悔,不知她方才那些话起了什么作用,更不忍见阿萝垂泪,索性一拍床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来。”郑雁声道,“讲他讲得太多,不如聊些别的。”“泼辣粗鄙的高门庶女,与温润而泽的罪臣后裔,好一段天作之合、檀郎谢女的佳话,我给你说说,你要不要听?”……这一夜,阿萝彻夜未眠。她躺在榻上,与青蛇共枕,眼帘徐徐翕动,望着黝黑的平棊。次日,阿萝依然早早地开始忙碌。她起身时,屋里屋外悄然无声。遑论阿莱,连郑雁声和孩子们都尚在熟睡。梳洗后,她对照药方,继续处理先前的药草。可相较昨日,她心不在焉,动作迟缓许多,甚至数次停下、眺望远处。——或许,也不是远处。在她视线的尽头,一座传舍静静伫立。过去一阵,郑雁声起了身。她与阿萝聊了几句,又更衣梳洗,便离开都尉府、径自繁忙。又过去一阵,孩子们也逐个苏醒。院里立时鸡飞狗跳,自里到外都闹哄哄的,如潮的嬉笑溢出院墙,几乎掀飞了都尉府的梁顶。这些孩子很是懂事,瞧见阿萝忙碌,无不主动请缨。可阿萝已与郑雁声约好,自郑氏随行的家丁之中,寻几个懂医、可靠的帮手,不必再麻烦孩子们,便由着他们跑出府外、结伴玩耍去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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