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用什么法子操纵灵气,身体总得有足够的资质。若是身体里连足够的灵脉都没有,谈何筑基,谈何修炼。她不想让曲肃这么可悲地活着。杜荆有时候看着他,都觉得心疼。只是,命不是那么好认的。每个男孩年少时,都想过,自己也许就是救世的英雄。每个女孩童年时,都曾经身披白床单,假装自己是个受难的公主。曲肃现在还不认命,不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有时候,车停了,常无忧跟着杜荆一起,去旁边捡干草,待会用来烤饼。杜荆想让曲肃一起来,但一转头,就看到他还是闭目打坐。杜荆小声问常无忧:“要不要和他说一下?让他省省时间,学些有用的东西?”常无忧想了想:“我和他说说吧。”一个夜里,月亮皎洁。杜荆白日睡过了,现在趁着月色赶车。曲肃小憩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打起坐来。常无忧睡得正香,被他惊醒。她睡觉的地方,和他隔着一块薄板。常无忧无声盯着车顶,上层用来放阿竹的地方,现在用来放粮了。片刻后,她终于开了口。“阿肃,”她小声唤他。曲肃“嗯”了一声。常无忧说:“人间啊,其实还是凡人多。”她开了这个口,杜荆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把车子放缓,生怕惊扰了他们。曲肃没理她。常无忧说起了自己:“我家啊,你知道的,是个修仙世家。”“我家的所有人都能修仙,就我自己,没有一点资质。”“我恨了很久,恨上天不公,恨自己无能。”“后来我终于接受了这件事。”“但父母死后,我却愈发地痛恨起自己来。”“我总是在想,若是我能修仙,我就好好修炼,拼命修炼,自己报仇。”“可我没有一点资质。”“阿肃,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十。”“就像我的家人,你的家人,荆哥的家人,并不该死,他们仍旧死了。”“就像我们两个,”她发出了大人的喟叹:“我没有资质,你也没有。”“我们修不了仙。”“我们不该这样,但世间本就如此。”“我们都是普通人罢了。”人一生中有两次成长的机会。一次,他发现了自己的父母都是普通人,第二次,他发现了自己也是普通人。常无忧说完了这些话。曲肃那边仍然没有应声。片刻后,曲肃终于有了反应。他躺在被上,闭了眼。常无忧和杜荆看不到,但他们知道,他应是在哭。曲肃真的流了泪。他总觉得自己会有些不一样,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却慢慢看清了自己是个普通人的现实。日后,曲肃也许会跟着无忧,去找些有天赋的人,让他们修魔,让他们为自己报仇。可是,他呢?他自己,当真没有一点用处了吗?过了很久后,直到曲肃那边呼吸平稳下来。常无忧悄悄从床铺上起来。她走到杜荆身边,坐下来。杜荆小声问:“他死心了吗?”常无忧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死心了。”她知道凡人中有资质的概率多低,她不想让曲肃抱着渺茫的希望,可悲地活下去。杜荆叹了口气。他和常无忧没什么大能力,没办法一直维系着曲肃的梦。日子难过的孩子,只能懂事。他为曲肃思考起了未来:“以后,你去搞你的魔教。”“你若是需要,我们就跟着你。”“若是不需要我们,我可以教他些木匠手艺。”常无忧点头:“好,我看他聪明,读书也多,以后也许可以在我舅舅那里受些教导,出去当个先生。”他们认认真真,为曲肃规划了一个未来。说了会儿话,杜荆回去休息了会儿,常无忧赶了会儿车。她看着前路茫茫,只有这辆小驴车,在微弱地发着光。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将曲肃说通了。但第二日,起床时,她看到了曲肃,又在打坐了。她又急又气起来。常无忧不想理他。杜荆倒是看得明白:“等他自己死心吧。”杜荆说起自己:“小时候,我总以为自己是个大侠。”“后来长大了,也总觉得自己会成为大侠,忙完木匠活,都得学一学飞檐走壁。”当然了,他什么都没学会。常无忧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杜荆平静说:“我父母去世的时候。”常无忧一时没了话。过了会儿,她叹了口气:“他父母已经去世了……”杜荆微微笑起来:“总有些契机,能让他长大。”常无忧看着曲肃,越看越气。觉得他就是自己一个固执任性的弟弟。等曲肃不打坐了,开始赶车时,杜荆去休息了。常无忧坐在曲肃身边,托着腮,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们每日都吃饼子,若是路边有野菜,便会去摘了。杜荆和曲肃都识得野菜,常无忧跟着他们也学了些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的有用知识。偶尔,遇到了好地方,他们也会停下来。有一片湖,甚是好看。他们便停车在湖边。杜荆削出来一把鱼叉,他们去河里叉了鱼。常无忧捡好了干草,鱼上只撒了盐,味道便很好。杜荆看着那片湖,问她:“现在行程到哪里了?”常无忧早已把地图上的路线记入脑海。她说:“已过半。”杜荆点了点头。他吃了口鱼,有些感叹:“我原以为,我一生都在均城,不会离开。”但世事无常,他现在离开了均城,不知此生是否还会回去。常无忧吃着鱼,想着这个修仙界。她曾经活过另一个世界。她知道,人向来都有高低贵贱之分。但现在,修仙界变坏了,凡人低微,却无力反抗。凡人的生活,完全取决于修仙者的心情。若是修仙者想去磋磨他们一番,凡人便没了活路。现在,凡人若是活得平稳,那也是暂时的。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修仙者看上你的妹妹,杀死你的家人。薄冰之下,皆是狂澜。难道,凡人就该当蝼蚁吗?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制衡的法子吗?她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曲肃吃完了鱼,忽然似有所感,回了驴车里打坐。最近他时常这样。常无忧已经不管他了,等着他自己想开的那天。他们继续行进。有一日,他们赶上了大雨,躲在树下。外面雨声淅沥。杜荆冒雨,将缰绳绑在树上。常无忧和曲肃七手八脚给车顶,还有两头驴子都蒙上了雨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