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候,他们也会绝望。但总得走过去。前面,还有个人在等他们。虽然没见过面,但杜荆对常无忧的这个舅舅,都生出了一些感情来。杜荆对常无忧的计划了如指掌。舅舅是金丹,能看人资质。常无忧让舅舅帮忙,去凡间找些走投无路,并且和曲肃、杜荆一样,与修仙者有仇的可怜人来。她要带那些人修魔。杜荆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用处,但他也想看看常无忧口中,将来那个能与修仙界抗衡的魔教。这一路上,他们尽量走得都是大路。但有些地方,确实没了路,他们也只能冒险穿过了树林。穿过树林时,杜荆和曲肃手里,都拿着木头做的弓箭。每日,他们都宿在驴车上。这小车,就是他们三个的家。恍惚间,常无忧觉得自己的二哥和三哥又回来了一般。有时候,她和曲肃衣服破了。杜荆就会给他们缝好。杜荆一人把阿竹抚养长大,现在又抚养了两个孩子。有时候,他自己都在叹气:“我这辈子,大概就是个养孩子的命。”有一日,他们经过了一个寺庙。寺庙香火很好,很多愁苦的人都来上柱香。他们把驴车停下。他们很少见到这么多人了。杜荆给常无忧梳了个好看的发式。三个人一起进了庙里。“我不信佛。”曲肃小声说。但脚踏进庙里后,曲肃就没再说话。他们钱不多,一人一个铜板,挨个放进了箱中。他们跪在地上,闭目祈了愿。祈了愿,常无忧抬头,才看见,端坐的佛少了一半头颅。她被吓了一跳。出了门,她才敢问杜荆。但杜荆也不知道。树下有个扫地的僧人,听到他们说话,笑了起来。“是附近的仙长踢的,”僧人说:“仙长说只能拜他,不能拜佛。”但一个残缺了的佛,却更加让百姓觉得亲近起来。起初是偷偷摸摸拜,后来,仙门那边没再过来寻事,百姓们便大胆起来,日日有人参拜。这个残缺的佛,甚至比其他完整的佛,更加被信仰了。因为,这尊佛,受过和百姓一样的苦。常无忧不再问,向那个僧人低头鞠了躬。僧人还礼时,常无忧看到他的头后,也有着一条硕大的疤痕。他们上了车,继续前行。常无忧出神地想着一些事情。她问:“人为什么信佛?”曲肃一直修行没什么进展,心情有些烦闷,脱口而出:“人总不能信那些狗仙长吧。”常无忧不理他。杜荆想了想:“因为没别的活法了。”是啊,没别的活法了,只能求佛。若是佛不来渡自己,那能有一个不那么苦的来世,也可以。但凡人,是人啊。那些修仙人,也是人啊。都是人,怎么活出了两幅样子来。他们一路向前。为了绕开大江,绕开密林,他们硬生生走了一年。这一年里,曲肃长高了一些,仍然痴迷于无望的修行。其实,百日筑基。这么久,曲肃已经没希望了。但常无忧和杜荆不再说他。杜荆开始尝试留胡子,但是常无忧说丑,他只能又剃了。只有常无忧,还是那副样子,个子似乎长高了一点,但并不明显。但他们总算快到了。常无忧脸上微微有了笑意,指着前面的山喊:“那是我舅舅的地方了!”他们一路向前,看到了附近居住的百姓。“奇怪,”常无忧说:“之前这里人很多,现在怎么这么少了。”杜荆认真赶着路。终于他们到了山下不远处。山脚下,有一个巨大的石碑,上面用金字写着“祁连”两个字。石碑旁边,还有两个穿青衣的小童守着。曲肃问常无忧:“你不是说你舅舅家是个小门派吗?”他指着石碑问:“小门派,有这样的体面?”常无忧皱着眉:“之前,这里没有石碑……”之前不止没有石碑。甚至没有这条工整的石阶。石阶两侧摆着盛开的花,上面还有人在打扫。这何止是个小门派,这简直体面极了。他们三个隐约意识到一些事情。常无忧用力绷着自己的心:“我得去问问舅舅怎么回事。”但杜荆调转了车头,曲肃按住了常无忧,不让她下车。一路上,杜荆听常无忧说舅舅,说了好多次,甚至,他对这个从未谋面的舅舅,也生出了一些感情来。这会儿,杜荆心中都有些遭受不住,他怕常无忧更受不了。“无忧,”杜荆想法子哄她:“说不定舅舅不方便见你。”“我们在门口等着吧。”杜荆说:“等他们出来,我们再说。”常无忧有些想哭。为什么自己家人全死了,舅舅却忽然腾达起来?她不愿去细想其中缘由,忍着泪,点头同意了杜荆的办法。他们的驴车停在了祁连门派附近。常无忧茶饭不思,每天都呆望着那石碑处。终于有一天,有一些人出来了。为首的白衣年轻男人面目清俊,但神色冷淡。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穿缀金丝衣裳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笑意盈盈,弓腰耷背,把白衣男人送走了。送走后,那中年男人站直了腰,扬眉吐气一般,呵斥了石碑前的小童。常无忧呆呆愣愣看着他,没有说话。她坐在车里,看着那人没了影子,她也没有动弹。半响后,她轻声说:“他确实腾达了。”常无忧冷静了,不再说去找舅舅。她也不再说话。驴车悄悄的,又往外面走了段距离。她还是想搞清楚怎么回事。但她不能问舅舅。她要问表哥。表哥体弱,虽有灵脉,但修行很慢。曾经,她和表哥关系很好,两个人患难与共,看着其他的兄弟姐妹进展迅速。常无忧想得清清楚楚:“如果舅舅有别的心思,他是金丹,我逃不了。”“但表哥很弱,就算有异状,我们也能逃。”几日后,他们等到了机会。他们的驴车停在镇子里。临近黄昏时,忽然,他们听到了有人在求救的声音。一个女孩在拼命喊着爹,想让爹救她。但女孩的爹,只是发出了哭声。常无忧拉开了车上的帘子,看到了那边的景象。她曾经懦弱、又仁善的表哥,耀武扬威,领着一众侍卫,抢走了一个女孩。这一幕,荒唐得像是一场梦。常无忧呆呆愣愣,放下了帘子。但就这一个机会了。常无忧做了决定:“就今天。”她的表哥洋洋得意,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侍卫抱着女孩,跟在他身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