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当凡人了。”凡人有什么好,子吉已经看透了。他父亲死了,他幼妹差点被杀死。既然已经走上了修行之路,见过了不一样的世界,他怎么可能会愿意当个凡人?常无忧和曲肃没有说话。子吉嘴角沁出血来,再次重申:“与其当个凡人,我宁愿死。”他全身疼得厉害,但仍然在拼尽全力说话:“师父,对不起,我后悔了……”“我觉得师父能做到,我也能。但我今日,只是想试试而已,不行就算了。没想到,就成了这个样子。”“我没做到和师父一样好,再给我一点时间。”他眼睛里充满了红色,落下血泪:“要是我今天不行,死了就死了。”他疼得抽搐,但笑容狰狞又平静:“若我真的死了,那就把我的故事讲给之后的师弟师妹,告诉他们,不要不听话了。”曲肃看着他,眼睛里漫上和子吉一样的红。“我不当凡人了……”他最后叹了一句:“我小叔、我母亲,还有妹妹,已经是个家了。”那个家,很安稳,很圆满,并不缺他。他是个多余的人,只在这里才有自己的位置。若是成了凡人,他没有归处。曲肃转了身,背对子吉。他低着头,常无忧看不到他的表情。常无忧将泪憋回去。曲肃终于开了口:“好。”他抬起头来,眼睛通红,但表情漠然:“若是不行,你死了就死了吧。”这话绝情,但子吉却高兴起来,他咳出了血,却道了谢:“谢谢师父……”子吉在谢什么?常无忧想着,恍然明白了他们师徒间没有说出的话。他是不是在谢,谢曲肃能让他就算死去,也是作为他的徒弟,也是作为一个修行者?常无忧不敢再想,多想一点就要落泪。子吉看似有母亲、有亲人,但其实和他们一样,也无家可回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很难熬。他们围在子吉的身边,曲肃和何染霜将自己的灵力安抚子吉,想让他好一些。侯朴回来了,听秋以说了之后,也过来帮忙。但他们忙了很久,子吉的脸色却越来越灰败。等到黄昏将近时,何染霜走出来。常无忧坐在地上,看她出来,立刻起身询问:“怎么样了?”何染霜轻轻摇头:“他的灵气彻底失控了,根本不往灵脉里流,只在身体里盘旋,内脏都伤了,神智也不清……”“还有一夜,若是这一夜还是不行,就真的不行了。”何染霜平静说着话,洛秋以站在一边,落下泪来。常无忧咬着牙,进了屋。床上的子吉,是一副诡异而悲惨的样子,周身都在渗出血来,但血色之下,是已经有些青紫的皮肤。曲肃和侯朴努力安抚他身体里的灵气,但子吉却没有一点好转。常无忧看着他,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恐惧来。这是子吉,是不怎么活泼、一心练功、为父报仇的子吉。之后呢?之后会不会是曲肃?若是阿肃,也躺在了床上,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该怎么办?难道也要和现在一样,看着他慢慢死去吗?常无忧的心神已经被绷紧,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忽然,床上的子吉发出了一点声音来。“爹……”“娘…… 爹……”子吉身体瑟缩,竟然微微绽出了笑,不知是不是再次见到了爹娘。常无忧再也绷不住,眼泪流出来,从颊边掉落。她忍着想要哭泣的酸意,终于说出了口:“我们再想想法子吧。”常无忧没办法看着子吉去死,她的目光越过院子,到达对面她的房间里。书桌上,有一叠书。第二本是一个魔修的小记,里面有一张通往无人之境的路线图。常无忧本觉得现在日子还算好过,就不要去了,但现在,他们可能要去冒这个险了。她做不到看着孩子死去,做不到安静等着曲肃的死期。赌一把。赌一把,她才不后悔。常无忧和曲肃、何染霜和侯朴说了云瘴之境的事情。“许是没用。”她如实说:“但也许是有些用处。”“我总得现在说出来。万一以后我们去了,发现里面有些有用的东西,也晚了。”曲肃当即做了决定:“去一趟。”何染霜也说:“要去。”侯朴也点了头。“阿朴和秋以留下。”常无忧说:“总得留人看家。”既然做了决定,他们立刻行动。曲肃将床上的张子吉背在背上,何染霜在院子里画了传送阵。侯朴和洛秋以给他们送行。临别时,常无忧努力扯开嘴角,想露出一点笑,但她牵了牵嘴角,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侯朴摆了摆手,想了想只说出一句:“活着回来。”常无忧点了点头:“好。”暗光闪过,他们消失在院子里。洛秋以惶恐地看着侯朴:“小师叔。”她轻声问:“……子吉,还能回来吗?”侯朴不会养孩子,也不会哄孩子。他只会说实话:“不知道。”洛秋以心里不安,但和这么个师叔在一起,她得不到丝毫安慰,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能回来。”她坚定说:“教主什么都会。”但常无忧现在并不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密林前,谨慎地向前走着。常无忧记得,这里应该就是云瘴之境了,附近确实没有人烟,甚至没有兽的气息,只有成片的树木,荒凉得让人害怕。曲肃背着子吉走在最前,中间是常无忧,后面是何染霜。“应该还在前面。”常无忧说:“接着走。”曲肃听到了,没有回头,继续向前。他背上的子吉还在流血,沿着指尖滴落在草地上。曲肃向前走着,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被屠村后。终于从米缸里爬出来,他抱着父母的尸体,很久没有动弹。现在,他后背上也有了一个人即将逝去的生命。曲肃不说话,一步步坚定前行。子吉还有些感觉,没有睁眼,模模糊糊开了口。“师父……”子吉轻声唤。曲肃“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子吉又叫了一声:“师父……”曲肃又应了。林子里很静,子吉一声比一声微弱,但曲肃每一声都应了。师徒两个没有意义的应答,让常无忧心酸起来。“若我能好,”子吉断断续续说:“师父就是我爹。”其实曲肃的年纪做不了他爹,但曲肃点了头:“好,若你能好,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子吉颤颤巍巍笑起来。“若我不能好,”他又说:“埋了也行,送给小蚯蚓也行。”“她在炼丹,许是用得上我的身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