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弟子还偷偷指了指不远处的曲肃和何染霜,暗示这就是会揍自己的人。曲肃这段时间因为常无忧的身体,一直情绪不好,绷着脸,看上去就有些凶恶。何染霜每次出现在人前,都穿着大红色的衣裙,明艳逼人,看上去不好相与。婶子看了曲肃和何染霜一眼,觉得确实有些可怕,只能将东西收了起来。她越发肯定魔修都是好人,但她忍不住埋怨:“我们教主啊,人好,就是太严格了一些。”婶子口口则责备着“我们教主”,语气极为亲切,俨然已经是个魔教中人了。加上后山的熏肉,录州的这段饭便非常丰盛了。半条街长的桌子,两边坐满了人,乐呵呵地聊天吃东西。为了孩子受伤的魔修是个年轻男子,现在胳膊扎了起来,被孩子一家人围住,孩子的爷爷奶奶总想喂恩人吃些东西,搞得他有些紧张。常无忧坐在主座上,笑吟吟地看着大家。她今日涂了更为红艳的口脂,又在脸上抹了一点红色晕开,整个人看起来气色不错。但她没怎么吃东西,她不怎么觉得饥饿,又担心吃了东西便会将口脂擦除,露出自己发暗的唇色,会令大家担心。她身体的问题,只告诉了曲肃、何染霜和洛秋以,连侯朴都不知道。所以,她就只是看着大家,并不怎么动碗筷。曲肃每日里片刻不离地跟着她,知道她从昨晚到现在便没怎么吃东西,于是夹了几只虾,剥好了再用手指发出灵气,加热到最合适入口的温度。几枚虾仁被曲肃放在常无忧的盘子里。他看着她,又看了看虾仁,示意她吃上两口。他看上去有些可怜,担心她一点东西都不吃。常无忧知道他的害怕,只能夹起来慢慢吃掉。她之前爱吃后山的熏鸭,爱吃鱼虾。但现在她口中已经没什么滋味了,她再也吃不到熏鸭的甜味,也吃不到鱼虾的鲜味。虾到了她口中,便是和面团一样,干巴巴地被嚼碎咽下。曲肃小声问她:“好吃吗?”常无忧没和他说过自己渐渐失去了味觉,于是点了点头:“好吃。”曲肃终于有了点笑意:“我再剥一些。”常无忧还未阻拦,他便又开始了剥虾,剥了慢慢一小碟,满心欢喜地看着常无忧,想看她吃下去。常无忧没有办法,只能慢慢地吃着一只只没味道的虾。她喉中有些干涩,忍不住轻咳了一下,这一下,便在嘴角溅出了一点血迹。常无忧没有察觉,仍然认真吃着她的虾。曲肃一直注意着她,那点红扎得他的心生疼。他不作声,轻轻拿了布巾,帮她把脸颊那边瘆人的红轻轻擦掉。常无忧抬起头,懵懵地看着他。曲肃不着痕迹,将布巾沾了红色的那面藏在手心中,他面不改色:“酱汁沾到脸上了。”常无忧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继续吃她的虾。何染霜坐在常无忧的另一边,余光看到了教主和师兄的样子,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自她失去了家人后,便和教主师兄一起。何染霜从没想过会有分别的一天。她知道教主是凡人,生命有限,但她并不害怕。他们魔教刚建立时,人手少,没什么能力,何染霜只能练些攻击性强的功法。但她鼓励自己的弟子去修丹法。凡人延年益寿的丹药并不算很难,秋以也确实练了出来,但何染霜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她什么都愿意做,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穿上教主喜欢的红衣,打赢一场又一场仗。红衣好,红衣最显眼,能吸引最多的敌人,杀个畅快。何染霜满脸肃杀,一杯杯地喝着酒。常无忧性格好,弟子们都不怕她。曲肃和何染霜便每日显得严格些,将弟子们管教好。现在没人敢主动接近曲肃何染霜,也不敢有人来找坐在他们两个中间的常无忧。其他人在笑闹、喧嚣,他们三人的角落却平静地像是一处隐秘的暗礁,与所有人隔离。但他们三个位高权重,自然不必和大家同乐,也不会影响其他人的心情。饭后,衙门几个人找到了常无忧,和她说了城中百姓共同的决定。“请您看一看,要是有谁能修魔,或者您觉得谁都帮上点忙,便直接带走吧。”在衙门这几人身后,已经站了不少百姓,大多是壮年,满脸的跃跃欲试。常无忧告诉他们:“和我们走了,之后许是有危险。”但那些人却叫起来:“就算有危险,能跟着大人为天下做事,那也是荣耀!”这些人的家人站在不远处,满脸的笑意,没有一丝不认同的意思。录州尚武,能有个入行伍的孩子是家里的福气,现在若是能进了魔教,更是能写进家谱代代传承的荣耀。常无忧不再推拒录州百姓的好意,他们现在确实也缺人,于是曲肃和何染霜去选了有天资的人。忙忙碌碌的,便到了晚上。常无忧清点了人数,因为担心仙修不甘心,卷土重来,于是留了不少人手。录州百姓请留下的魔修去自己家中居住,但常无忧拒绝了。去百姓家中会添麻烦,常无忧让衙门把学堂稍微整理了一番,便足够了。其余的人便回了山中,常无忧昨夜里被楼探阳的讯息叫醒,忙碌了一整天,现在非常困倦,回了屋中便睡下了,甚至没有洗漱。她是很爱干净的人,何染霜便在她睡后给她施了净符。曲肃站在常无忧床边看了她片刻,便离开了。他去了云瘴之境。曲肃很少自己来这里,前辈见了他,并不开口询问,只帮他倒了杯茶水。曲肃和前辈无言对坐。前辈拿起茶杯,忽然察觉到曲肃身上的气息不稳。曲肃明明是元婴,之前气息强劲,但现在气息却紊乱起来,时强时弱。前辈将茶杯放下:“快要化神了?”但曲肃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打斗,吸收了不少仙修的功力,确实有要突破的迹象,但他并不关心,只问前辈:“若是成仙了,是不是能逆生死?”前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活了几百年,从未听闻过生死逆转之事。”曲肃忽然笑起来:“那修行到底修的是什么?我原以为修的是圆满,修的是心想事成,但我现在想的只是不要她死而已,竟也做不成。”“我们修的到底是什么?”前辈无言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他不知道,所以困在元神的境界中,不得寸进。曲肃将前辈的茶水全部喝尽:“修行无用。”他只丢下这句话,便径直离开了。前辈站起身,想拦住他,想告诉曲肃,他的灵脉现在又损伤了,极为严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