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会长走了,她便卸了全身气力,靠在了椅背上。“曲肃,”她问:“你说到时候怎么说?”“是说我骑鲸游去,还是乘月飞天?”自然不能这么说,后山百姓又不是傻的。她只是看曲肃不高兴,在逗一逗他罢了。但很明显,她的这个玩笑话,让曲肃更加不高兴了,他手中紧紧握着那块沾血的布巾,心中郁郁,有一股不得泄的愤懑。常无忧笑起来,她气力不支,笑得也有些疲惫。没想到,曲肃竟然轻声应了她的话:“若你骑鲸或者乘月,带不带我?”常无忧的笑却慢慢僵在了脸上。曲肃自然是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此去不能回,她怎么能带着他。但她看曲肃的模样,并不像是玩笑,她再也笑不出来,淡淡地回他:“许是坐不下了。”曲肃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仍然平静:“既然我坐不下,那你也不要走了。”常无忧觉得他现在很不可理喻,也生了气:“我就走!谁管你!”两个人话语都平静,却带着赌气一般的狠劲,谁都不让谁一步。何染霜手中端着一个盘子,里面装了她在山中摘的最好的果子,刚刚洗过,上面还沾着一点晶莹剔透的水珠儿。她走到了窗外,却停下脚步,听到了里面的小小吵闹。何染霜安静听着,玩笑话里全是真心。她默默听完,屋里一片沉默时,她才重新走过去,将脚步声音放大,装作是刚刚走近,进门时她满脸的笑意,似乎对刚刚屋里的吵闹浑然不觉一般。“吃果子了,”她笑着招呼:“我们山里的果子比外面的要好上很多,我刚刚去练功时看到的,便摘了过来。”常无忧和曲肃正在冷战,谁都不想理谁,现在来了个何染霜,顿时两人都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谁都不想吃果子,但都拿了一个。常无忧手里拿了个翠绿的果子,她咬了一口,像模像样地点评:“太酸了,还是得过些日子才好。”她尝不到味道,但这果子之前吃过,她记得味道很酸。何染霜神色如常,笑吟吟答她:“是了,确实还需要些日子。”曲肃刚拿了颗葡萄,他还是有些生气,于是又拿了个和常无忧一样的绿果子,他想好了不管多酸,他都夸甜。他就想和她赌气。但他咬了口那绿果子,却没了一点赌气的心。曲肃下意识看了何染霜一眼,何染霜轻轻点了点头。曲肃放下了那被咬了一口的果子,轻声说:“是挺酸的。”常无忧得了他的认可,刚刚的矛盾便算是过去了,她便接了一句:“酸就别吃了。”他们好端端地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常无忧便要睡了。曲肃先出了门,何染霜给她细细掖好了被子角。一出门,何染霜便看见曲肃还等在门外。瞬时间,何染霜的泪就下来了。曲肃沉默不语,手里拿着两颗被咬过的绿果子。都是甜的。“她是不是,”何染霜含着泪问:“是不是没有味觉了?”她没有了味觉,每日里仍然扮演出一副爱吃之前的东西的模样。她看起来生死不惧,其实煞费苦心。曲肃慢慢想清楚了。他总是不愿意接受她会离开这个事实,但现在他忽然愿意去想远一些:“应该是没有味觉了,现在嗅觉也会慢慢减弱,听觉和视觉都会受影响。”他越想越清楚:“她会失去所有的感官,身处漆黑无声,然后走向末路。”他忽然迈动了脚步:“是了。”何染霜看着师兄的背影,不知道师兄想做什么。但曲肃很明显地兴奋起来,他向前走了一段,便转身对着何染霜挥了挥手:“我要带她去看看天下!”在她还能看见的时候,带她去看看,因为她已经换了模样的天下。何染霜看着师兄走远了,她微微侧头,感知着屋中无忧的气息。她的气息微弱,就像是何染霜幼时在街头捡到的正在淋雨的小猫。何染霜小心翼翼将小猫抱在怀中,带回了家。小猫在她家中的暖炉便睡了个安稳的觉,那一晚小猫的呼吸声就如这般微弱。她最后没能留住它,第二日它便彻底没了呼吸。何染霜那时候还小,满心以为自己用心照顾它,便能将它救回来。但她并没有做到。何染霜回了自己屋中,从箱笼中拿出了一副母亲的绣作来。上面绣了一只橘色的小猫,在和花草玩闹。她看了片刻,便到了桌边,桌上放了一副白纸,她将手中笔浸了墨,心中是无忧的模样,可最终都没有下笔。之前何染霜总觉得时间还有很久,所以教主和师兄可以就这样过,慢慢地就会明白彼此的心意。但现在许是有些来不及了。楼会长正在后山忙碌,后山今年又有些年轻人相知相爱了,楼会长想选个日子,一起把事情操办了,人多了也喜庆。其实,内心里他是想给教主冲冲喜。他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大能力,只能想到这样做。他知道可能没有用处,但什么都不做,他根本安心不下来。这场大喜事提前告诉了常无忧,她很是高兴,让魔教的弟子去帮忙布置。纺织处的人给每位新嫁娘都做了一套极精致好看的红妆,也给新郎缝制了合体又精神的衣裳。后山一向提倡男女平等,他们不讲究什么俗礼,不是男婚女嫁,而是结合成了一家。这次侯充也报了名字,他和姑娘情投意合,正是谈论婚事的时候。婚礼当天,侯充穿着红衣服,整个人笑得像个傻子。常无忧站在一边微笑着看他们,其他的新郎也没有比侯充好多少,看起来个顶个的傻气。杜荆现在仍然孤身一人,身边只有楼探星和几个小徒弟。但他丝毫不觉得孤单,乐呵呵地闹着侯充,让侯朴脸色有些发红。楼探月在新娘那边帮忙化妆,侯充的新娘总是探头看向新郎们那处,担心自己的夫君会被欺负。楼探月一眼便看到那边最吵闹的是谁,她走过去,将杜荆骂了一通,他之后便乖乖的,不敢再胡闹。现场气氛欢腾,每个人都笑得极为开心。他们热热闹闹的,用白马牵着自己的新娘,从新娘的家中到了后山中央,这里早就搭好了颇为壮观的台子。后山外那几个被门派丢弃的小仙修也被邀请来参加了这次婚礼,他们不敢来,但想了想往日情谊和门派的冷漠,他们最后还是来参加了。他们准备了一些往日得来的小东西,给每对新人都准备了礼物。现场热热闹闹的,常无忧坐在会场的右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楼会长指导着新人们跪拜过天地和父母后,忽然又开了口:“最后一拜,拜教主!”所有的新人都转了方向,朝向了常无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