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身体一顿,慢慢缩紧了身子,头深深埋下。男孩妈妈一把捂住他的嘴,连说三声“闭嘴”,然后拖出去打。厉温言轻轻拍了拍白檀紧攥的双拳,示意他放轻松,童言无忌。此时,等候室所有孕妈的目光都齐齐朝着白檀行注目礼。尽管白檀低着头看不见,可也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像刺一样扎过来。八个多月的孕肚很难支撑普通人正常起坐,可白檀却能忽略这股重力,猛地站起身,脚下生风一样往外走。厉温言跟着追上去:“怎么了,要去卫生间?”“我不查了,我去预约堕胎。”白檀语气坚定,目光笔直看向前方,决绝道,“你也离我远点,免得大家也那样看待你。”还要预约子宫卵巢摘除手术,哪怕他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或者以后没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都认了。厉温言知道他现在的情绪就是很敏感且喜怒无常,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拉住白檀,微微委身尽量和他保持平视,哄道:“胎儿已经三十二周,堕胎风险很大,而且……”他声音缓了缓:“你还记得上次来做胎检,从影像里看到的小宝宝么。”白檀怔住,半晌,抬起晕红的双眼。他还记得。那时七个月大的宝宝已经有成年人小臂这么大,安静蜷缩在子宫里,长出了完整的五官,容貌依稀可辨。那时候白檀还在想:这个小朋友在肚子里就已经这么可爱,和他爸爸一样,四肢修长,将来一定也是个大高个。孩子像他的爸爸,对白檀来说已经是唯一的慰藉。现在,八个半月的宝宝,在当地法律中还只是母体一部分,算不上真正的人,没有人权,可以随意处置。可他怎么不是人,他有清晰的五官,会乱动乱扑腾,也能听到妈妈呼唤他的声音,偶尔还会做出回应。而白檀自己也觉得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很安静时,白檀还会担忧他是不是在肚子里出了什么事。好歹毒的胎儿,他寄生在自己体内,促使自己分泌激素刺激大脑,让自己不受控制地产生了母爱情绪,重塑了自己的脑干细胞,也让自己对他的感知更加灵敏,变得没办法不去在意他。白檀的手缓缓抚上肚子。他轻轻闭上眼,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没再说什么,回到等候室坐好。……胎检结果不错,一切正常,胎儿也很健康。医生提醒白檀,预产期就在五月初,还有一个半月,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并且告知,由于他的特殊情况,只能选择剖腹产。听到这个消息,一股深深的恐惧涌上心头。白檀还记得他小时候受伤住院,隔壁床住了个阑尾炎手术的大叔,天天嗷呜喊疼,做完手术也没日没夜的哼哼唧唧。他无意间看到了大叔的刀口,像一条粗壮的毛毛虫攀附在小腹上,表面还泛着粉色的油光。当时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如果要在他的肚子上开一刀取出胎儿,岂不是像攀附上一条小蛇。白檀越想越害怕,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随着产期将至,白檀也越来越沉默,以前还经常和邻居聊聊天,现在基本是一声不吭,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害怕地掉眼泪。窗帘拉得死死的,整栋房子每天都藏匿于暗无天日的灰暗中。厉温言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好话说尽,却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白檀单靠三言两语的哄劝,没用,他根本也听不进去。思忖良久,厉温言给国内的秘书打了个电话,要他寄点东西过来。*时间渐渐进入春天。距离白檀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白檀的肚子已经大到没有办法正常行走。厉温言买了轮椅方便他行动,可他坐在轮椅上望着楼梯时,深深的无助感涌上。为什么他非要承受这些不可?到现在身体已经沉重到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他再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孩子生下来之后呢,怎么把他养育成人,自己能做好合格的父母么,缺失一半父爱的小孩,他最后会长成心理健全的人么,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身体里多了一套生殖器官,到时候他也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目光么。白檀彻底绝望了。尽管白檀一个劲告诫自己不能再哭了,又不是什么苦情戏女主,况且男儿有泪不轻弹,一直哭会让人看了笑话。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不是伤心,而是一种对未来的迷茫,惶然无措的绝望。王姨听到声音赶紧过来查看情况,见他哭得已经有点过呼吸,忙找了纸袋扣在他嘴上,慢慢帮他安抚情绪。孕妇都很辛苦,对于白檀一个男孩子来说,不仅辛苦还得承受精神上的压力折磨。王姨也是真怕白檀哪天彻底崩溃了。她扶起白檀,慢慢扶着他上楼回房间。沉重的身体导致白檀一屁股坐在床上,他想站起来,根本没办法。只能倒在床上默默流泪。迷迷糊糊中,视线里多了一坨黑色的东西。白檀伸出手摸了摸,是一件呢子材质的大衣外套。他愣了愣,用手肘撑着身体坐起来想看清楚些。那件外套上似乎飘着似有若无的很熟悉的气味。白檀不由自主想到了霍泱。温柔的气息在鼻间弥散开,像轻柔的大手深深拥抱着他,安抚着他的情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