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说着话,夏漓借月光看见台阶旁的草丛里有两粒石子,捡了起来,随手往下一抛。石子跳滚过台阶,清脆地骨碌响一阵,没入黑暗。一切复归静默。他们都不再说话。在此处,好似语言是多余的。夏漓抱着双膝,头枕手臂,在夜风中捕捉到身旁的人平静的呼吸声。她偏头看去,轻声问:“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饭局上遇到什么事吗?”过了片刻,晏斯时却只“嗯”了一声。夜色里只见其侧脸的轮廓,他微微垂着头,眉目隐入夜色。像一个缄默的谜。其实没有期望他会回答。但真是这个结果,还是让她心脏往低处跌了一下。怅然若失。她也就不再问了。片刻,忽听手掌轻拍皮肤“啪”的一声脆响。晏斯时转头。“有蚊子。”夏漓挠了挠手臂皮肤。灰色吊带背心叠穿一条黑色休闲吊带裙,裙长及踝,腿是遮得严严实实,手臂全露在外面。晏斯时盯着她抓挠的地方看了一眼,起了好大一个疙瘩,因为皮肤白,那泛红的颜色就更醒目。“下去吧。”晏斯时提议。他身上没着外套,没法替她挡一挡。“不再坐一会儿?”“当血包?”夏漓笑出声,“习惯了。我O型血,比较招蚊子。再坐一会儿吧,我开车一趟不容易。”晏斯时就说,“好。”一时间却又沉默。夏漓不禁想起了当年和晏斯时逃了晚自习的那一晚。他们走过步行街,她喝热红豆奶茶,他喝冻柠七。而那家音像店,前些年就倒闭了。夏漓忽说:“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聊过关于世界末日的话题?”“嗯。”“你还记得12年12月21日那天,自己在做什么吗?”晏斯时略微思索,“不记得了。”或许泡在图书馆,或许服药之后,昏睡一整晚。那是那段时间的常态。“你呢?”他问。“我好像是在赶作业。”夏漓笑说。不过那天很多人告白,她们院里成了好几对。夏漓又说:“我记得当时问你,你说,你的心愿不以意志为转移。现在呢?假如再有一个世界末日,在那之前,你有没有必须做的事?”说话时,夏漓转头去看了晏斯时。她没想到,晏斯时也正看着她。目光顷刻对上。夜里去瞧,她眼睛的颜色更深,黑茶色调,似这静幽山林。眸光流转,是今日月色。有什么,似羽毛或者柳絮,在他喉间轻拂了一下。微不可觉的痒。这对视让夏漓有点慌,率先转过头。就听见晏斯时轻声说:“末日之前没有。此时此刻有。”“什么?”他的回答不是语言——他伸手,捉着她手臂,轻轻一带。她斜侧身体,倾倒而去,膝盖抵住台阶,径直撞入一个怀抱。温热体温,浅淡酒气,按在她背脊处的微凉手掌……所有一切,视觉、嗅觉与触觉,被名为晏斯时的人,占据得满满当当。连心跳都不属于她自己。晏斯时低头,下巴抵着她肩颈,深吸一口气。半醉的人,总该有点逾距放纵的特权。她皮肤上清甜气息涌入肺部,让他如同从黑漆漆的低压海底,探出水面。第一次觉得。呼吸有意义。第42章 (你喝醉了吗...)那呼吸带一点酒气, 似水烧开,揭开那一刻, 拂面而来的水蒸气。肩颈处的皮肤都烧起来, 叫她全身僵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拥抱,没有预期它会发生。更不曾想过,会发生在她与晏斯时之间。他仿佛在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这种依赖感, 让她手足无措。像有一只黄昏的钟,在她心里, 一阵一阵撞出震荡的声响。晏斯时摇头。潮湿情绪堵住了喉咙, 让她无法再次发声。晏斯时在此时松开了她,稍稍退后, 隔着夜色望向她, 音色沉哑:“夏漓……”没有谁被这样连名带姓地唤, 不会生出几分严肃感。她后背不自觉地微微挺直, 手指攥住了裙子的布料, 攥出满手潮热的薄汗。晏斯时稍顿。那神色似在斟酌。她屏住了呼吸。忽听身后“吱呀”一响。两人都吓了一跳,齐齐回头。寺门开了一扇,一个穿青布衣的僧人, 手里提着一只木桶走了出来。僧人往外瞧一眼, 脚步一顿, “两位施主是来进香的?本寺开放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夏漓窘然, 不好说自己大半夜跑来,只为了占人山门散心, “……谢谢师傅。那我们明早再来。”僧人单手作礼,“台阶陡峭易滑, 二位下山注意安全。”话已至此,夏漓和晏斯时只好起身往下走。僧人则提着木桶,从寺旁小路,往后方更深处走去。渐而脚步杳杳。下台阶比上台阶难,夏漓微微侧身,一步一阶。晏斯时的手,始终虚虚挨着她的手臂,像是以防她摔倒,好随时提供依托。迈下最后一级台阶,重回到狭窄的水泥步道上。一时无人说话。脚下踩过一片枯叶,发出薄脆碎裂的声响。夏漓转头,看了眼晏斯时,所有的话,千回百折,最后还是回到委婉的这一句:“你喝醉了吗?”“没有你以为的那样醉。”“那就是,多少有点,是吗?”“嗯。”不然不会任由对那份温暖的渴求发展到彻底失控。不会这样唐突。夏漓轻笑一声,“那等你醒醒酒。”“……好。”她的笑容,以及凉雾一样清柔的声音,都好似在他心口处轻挠了一下。走回到停车场上了车。静谧的车厢里,一种微妙情绪充满了他们的胸腔。心脏似浸了温水的海绵,微微发胀。车行了一阵,晏斯时看见前方有家24小时便利店,让夏漓靠边停一下车。夏漓问:“要买东西?”“买瓶水。”车停下,夏漓去找双闪灯的开关,晏斯时手臂探过来,按了一下那红色三角尖的按钮,随即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看着那身影进了便利店,夏漓往方向盘上一趴。感觉心脏犹有连绵不绝的余震。她没能忍住,扬起嘴角。几分钟后,晏斯时回来。他拉开车门,夏漓看见他手里拿了两瓶冰水,和一瓶花露水。上了车,他不急去系安全带,将水瓶往排档的杯托里一放,揭开了花露水的盖子,抬手,揿亮车顶灯光,问她,咬在哪儿了。那薄荷绿塑料瓶装的某神花露水,不管是出现在这高档黑色配饰的车里,还是出现在晏斯时的手里,都违和得让她想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