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话音一落,几名部下难免微微犹豫,他们常年伴他左右,无不知晓自己若在这时候离开了,等于将他们的王上一人置于险地。“你觉得我会为阻止你炼丹,同北庭联手?”而周遭厮杀惨叫像是更近了一步,火光雀跃里,厉云埃望向萧临危的目光像无风的湖面,冷静而幽邃。“怎么?”萧临危却只冷嗤道,“若本王说的不对,王妃可敢拿司韶令的性命起誓,说同意做这北州王妃,与南隗皇帝没有半分关系。”“……”闻言眉头紧蹙,厉云埃一时没有开口。萧临危便早有预料地又一冷笑:“是与不是,王妃自己最清楚,只怪本王原以为你不会愚蠢至此,竟胆敢伙同北庭那群乌合之众算计本王。”“也怪不得自从炼丹司被玄蓟毁了之后,你对本王百般顺从,原来不过是为了今日倒戈……”而这回说话间,金刀骤然破开二人之间愈发僵冷的气息,萧临危像是已对厉云埃恨之入骨,目露凶戾地猛一刀直取对方咽喉。谁知刀锋熠熠闪过,在距一动不动的厉云埃毫厘之处,他又改变主意般地生硬停下。“这么杀了你不足以解恨,此事过去,本王再亲自审你。”“到时本王也会成全你……放你的尸身滚回南隗。”阴沉说罢,萧临危始终紧锁在厉云埃身上的目光一转,不再与他多言,只瞥向身旁仍有迟疑的护卫。于是感受到萧临危视线里不容置喙的催促,那几人只得硬着头皮押下厉云埃。倒令人捉摸不透的是,面对翻脸无情的萧临危,厉云埃再没有一句辩解,也未曾挣扎,只在随几人离开之前,最后看了萧临危一眼。这一眼,恰好映出远处在昏夜飘渺的红粟山,而萧临危血痕斑驳的面孔,只仿佛被裹挟在其中的一点星火,身不由己地明灭,沉浮。“王上……”当忠心耿耿的护卫们悉数押送厉云埃离去,萧临危闻声动了动,这才又转向方才的将领。只见对方仍劝他道:“情况危急,王上还是——”“你也不必跟着本王,三日之内,尽量活下来。”谁知萧临危只干脆打断他道。说完,无视对方错愕,他已持刀率先朝炼丹司的方向孤身继续而去。苍鹰一夜间化为这些诡异的鬼士,他务必亲自找出其中缘由。尽管——若他没猜错的话,实际上不需他过多费心,事情真相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夜风闷沉,山月诡谲,一路所过尽是颓垣,昭示着不久前发生过何等激烈厮杀,萧临危越是靠近山下炼丹司,耳畔沙沙风声越发急促,像掺入呼吸的糙石,每一寸流淌的血液都变得嶙峋悚然。直到他踏入已无任何守卫的山门,扑面腥气间,也格外寂静,借着甬道两侧昏光看去,似乎已空无一人。当然不是。萧临危慢慢向里走去,除了脚下细微碎响,无疑比在外面所听所感更加敏锐。也在片刻过后,他凝视面前经由数月重新修建的庞然炉鼎,背对入口笔直而立,终是确认了,身后始终如影随形的风动,并不是他先前尚存一丝侥幸而认为的错觉。的确就如他所猜,他早在来时路上,已成了敌人的猎物。——自从得知苍鹰沦陷的那一刻起,萧临危便意识到,这整个王庭大抵已尽在敌人的掌握,危急存亡,他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那么所有围绕在他周围的人,不但已无法护他周全,甚至可能成为他的软肋。也同样的,有他萧临危在的地方,定将被严防死守,断无法将消息送出。所以——厉云埃势必需要同他分开。且绝不能被敌人当作能够牵制他的人质。因而,才有了他那半真半假的质问。所谓的“真”,是他对厉云埃与南隗皇帝的约定确有耳闻。“假”则是他心知肚明,厉云埃再怎么返回心切,都不会与北庭抑或青邺有何瓜葛。所以回到帐内的厉云埃,必须尽快想办法带江子温逃出王庭,三日之内,从南隗调来救兵。毕竟在金羽驿,萧临危也曾见过那位神秘老妇人的清心曲,深知唯有清心曲,才有望制止如今王庭内乱溃。至于他自己,也无论如何,都会尽可能的,活过这三日。以他多年来对青邺的了解,对方绝不会轻易取他性命。只见刹那间,本还遮掩的脚步随着萧临危笃定的背影显然也不再打算周旋,令人头皮发麻的几声媟笑铺了满地。佝偻坐在跪伏的两人身上,花白头发几乎披了面孔,被上百青邺精兵拥簇现身的,正是——青邺王。第197章 地坤“多年不见,小左贤王……果然长大了。”阴晦的风穿过谲密甬道,吹进高耸的炉鼎,猝然发出一声声闷啸,如鬼哭狼嚎般托起青邺王率先的“问候”。刺鼻的浑浊香气也随他停在风口处而铺天盖地,那是他身上用来驱赶毒虫的香丸,由于青邺人没有鹰印防身,擅闯北州定要随身携带此物,不过他们这上百人拥堵在这里,味道着实浓烈,层叠香气弥漫开来,熏得整个炼丹司更有股仿若来自地狱的窒息。“过去这么久了,你倒还没死。”自然听得出对方话里的刻意轻视,萧临危闻言只冷声回道。也在这时,他终是看清了眼前这老态龙钟的青邺王正盘身而坐的下方,原来并不是普通的两人。那是两个浑身上下皆被极细丝线牵制着一举一动的傀儡。而青邺王再度发出干涩低笑间,可看到他隐约露出的面容苍老如枯树,双眼泛着青灰的死光,整个人分明已处处透出朽迈,偏再仔细看去,唯独他拢在宽大袖袍里的指尖皙白如雪,根本不像是一双属于老人的手。尤其,每根手指都戴着一枚打造为云火的银戒,自其中牵出数道紧绷的细丝,分别与他身下傀儡四肢相连。乍一看,同青焉那间冰室里可受她操控的“偶人”十分相似。但是,实则不然。因为正在青邺王他身下跪伏的两名“偶人”,胸口尚还微微起伏。是活着的人。他们是被活生生打断了全身骨头,又在关节处嵌入丝线,用以牵引。每当对方拉扯一下,那种牵连每一寸血肉的感觉都会让他们痛不欲生,无论是躯体还是尊严,皆已不属于他们自己,甚至连同舌头也被牢牢控制,他们除了像傀儡一样任人摆布,别无选择。而目光倒也未曾停留地淡定扫过那两人,萧临危面色始终不变,只抵着青邺王阴恻恻打量他的目光,听对方又继续嘶声道。“同你斗了这些年,总算等到这一日,我怎么会舍得死。哪怕是你——就这么死了,也十分可惜。”果不其然,青邺王说着已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端详萧临危:“放轻松些,不如先想一想,今晚发生的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