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遇见, 然后呢?他们终不过要走上无甚区别的一条路罢了。赵崇本是心中生出个念头,便将话脱口而出。然而看着云莺笑脸,听见她的反问,再听着她心下之言,只觉羞愧难当。无从辩解的赵崇沉默下去。这种沉默没有持续得太久时间,他一手握住云莺的手,看着掌中她细长白皙的手指, 微微一笑。“朕原本想或许早些遇见你便会有所不同, 可大抵太过痴妄。”“发生过的事情, 终究是无法更改的。”赵崇脸上笑容透出勉强,语声也夹杂丝丝缕缕的黯然。对于他而言,今日所知种种令他生出无力之感,形如那时没有能将杨大和李大娘的女儿救下,让他挫败不已。今日之果是从前之因。因为他过去对许多事的理所当然,从不深想,便注定会有今日之果。未曾交付真心何来要求旁人交付真心的资格。过去无法更改,却已叫她失望,不知今后是否还来得及挽回,可无论来不来得及,总要试一试。“莺莺,朕……”赵崇停顿了几息时间,缓慢但郑重说,“我们之间的事,朕会想得明明白白,届时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想吻她也唯有将冲动压下。赵崇转而抬手将云莺抱了一抱,在她可能会不愿之前松开手臂。“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回宫。”让云莺重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稳稳坐好,赵崇调转马头,驱使他们身下枣红大马疾驰起来。总归还有希望的。好歹他在她眼里不是一无是处,赵崇默默想着,心思愈发坚定。云莺却不知赵崇所谓“我们之间的事”究竟是什么事。但听他所言,届时再答复,便是日后时机成熟会同她说明白,如此她似乎无须费心没头没脑去揣测。回到宫中,天早已黑下来。云莺回到月漪殿,无什么胃口,草草吃得点东西,只吩咐准备热水沐浴。“今日宫里可有什么事?”撤下碗碟稍作休息时,云莺将碧梧喊到跟前单独问话。碧梧点点头,轻声道:“今日上午,良妃和娄昭仪带着许多妃嫔去永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见了她们。沈婕妤和谢宝林未曾去,顾美人与她们同往。”云莺颔首说:“晓得了。”“娘娘此番随行前往先农坛祭祀,怕叫许多人坐不住。”碧梧轻叹一气。这一份“恩典”的确容易叫人眼热,更多的也与之前种种有关。但若她料想不错,她们也是望太后娘娘能劝说皇帝雨露均沾——单论这件事,她很乐意一起帮忙劝一劝。“也不是什么大事。”云莺淡笑,“只要陛下翻其他妃嫔的牌子,这些事自然迎刃而解。”碧梧见云莺将话说得轻巧,又想要叹气。转念想一想,这般或也不是坏事,总好过伤心垂泪、孤枕难眠。片刻,宫人将热水备下了。云莺起身去往浴间,今日在外面折腾过一天,沐浴过后她便也安稳睡下。而赵崇一夜未眠。这不是他第一次因与云莺之间的事难以成眠。只在深夜细细回想白日窥知的种种,想起云莺的那些心声,一颗心如同被钝刀子割肉。他自知忽视她真心,也知若非有读心的本事,或许他今时今日仍无法知晓她心思,可他同样无法否认,自己得了这样的本事,知晓她的心思。没有可以听见周围人心声的本事,大约他们二人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既然他有这样的本事,焉知不是他们终究有这般缘分?赵崇一时觉得自己的心离云莺的心很远,一时又觉得能晓得她心中所想,那段距离总可以拉近。此刻心下的难受、苦涩亦昭示他对她的在乎。最初对她的在意与许多旁的因由有关系。可是如今,他心里十分清楚,他在乎她、在意她,再不是因那读心之术。该怎么做……赵崇在昏暗光线里静静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内心涌动着立刻赶去月漪殿将话说与她听的念头,又知除去要打扰她休息以外,恐怕全无用处。他深吸一气,反复回想着云莺那一句“交付真心便不可能忍受对方身侧有旁的人在”。她其实不喜他去宠幸其他妃嫔。只因无法左右、无从阻拦,索性不去在意,放过自己。赵崇也想,自己如今若是从此再没有读心的本事,便能去宠幸其他人么?他试图想象这种可能性,然而脑海唯一浮现的却是云莺的面庞,更无从想象自己若做下那样的事情往后要如何面对她。可单单遣散后宫便能让云莺接受他的心意吗?赵崇认真思忖,仅得到否定的答案。谁让他是皇帝啊。赵崇苦笑,因为他是皇帝,所以遣散后宫或有些阻力,可有朝一日反悔,却无非抬抬手的事情。他不能指望自己做点儿什么事情便盼着她心生感动、感激涕零。何况将心比心,换作他是云莺也是做不到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同样不是凭借一日两日、三日五日便可以达成的事情。分明看清楚做出这个决定以后,依然困难重重,偏想明白这些,赵崇心绪变得轻松了几分。又想有些话,应该云莺亲口告诉他才好。比如她十四岁那年其实见过他。如若有一日她愿意说出口,愿意对他吐露心声,才是真正接纳他的表现。要理解她的心,更要有足够的耐心。否则不如放她离去,起码自由自在,不必被迫困在宫中陪着他。赵崇心中几分怅惘与沉闷。不过他向来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足够诚心,云莺定会明白他的这番心意。辗转一夜的赵崇几乎没休息便起身去上早朝。云莺倒是睡了个好觉。起身后,洗漱梳妆,碧柳带宫人送早膳进来,云莺坐在桌边准备用早膳时,有小宫人进来禀报说顾美人来了。云莺让人把顾蓁蓁请进殿内来。顾蓁蓁入得殿内,即刻上前福身同云莺请安见礼。“可用过早膳?”云莺示意顾蓁蓁在桌边坐下后,问过又吩咐道,“添一副干净的碗筷。”顾蓁蓁入了座,看一看周围服侍的宫人,压低声音:“娘娘,嫔妾有几句重要的话想说。”云莺便让殿内的小宫人退下,留碧梧和碧柳两个人在。顾蓁蓁虽更希望只有她和云莺二人说话,但碍着碧梧同碧柳是云莺的大宫女,不好置喙,她便道:“娘娘昨日随陛下去先农坛行耕耤礼,或有所不知,昨日良妃、娄昭仪同不少妃嫔去了永寿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嫔妾同往倒不为别的,只是想知道她们的用意。”云莺不紧不慢喝一口牛肉粥:“她们去跪请太后娘娘劝陛下雨露均沾。”顾蓁蓁瞠目:“娘娘如何晓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