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明白了。”云莺抬一抬眼,又一次冲赵崇弯唇,眼尾也勾起妩丽的笑,“那臣妾便再恃宠而骄一回。”能受不能受的如今早已受过不少。倒无所谓更多几分了。她退开两步,假山里太逼仄,后背轻易贴上崎岖山石。云莺阻止赵崇上前,微微眯一眯眼睛去看他,借着石缝漏下来的光,看清楚他脸上可疑的红晕和发红的耳朵。果然要将那些话说出口不容易。唔……其实挺可爱的。或许她应该将眼前的人与前世那个人分开来看待而非混为一谈。毕竟,这一次他亲口说心悦她了不是吗?前世在他身边七年,至死也未得到过这样一句话。云莺心下认真想着,随即敛去心思,笑一笑:“陛下,我们该出去了。”怔住的人却变成赵崇。前世?自云莺心声里捕捉到的这两个字的刹那起,他愣怔,一句“七年”,一句“至死”,让他整个人有一瞬震颤。这些心声是何意?赵崇反应不及,在这一刻骤然发觉依然有许多他所不知的事情。云莺见皇帝表情古怪,皱了下眉:“陛下?”赵崇回过神,冲她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终于牵着云莺从假山里出来。即便乘御辇回到勤政殿,赵崇仍在想云莺那几句心声。他步入侧间立刻寻来那本《剪灯新话》,翻开那一则《金凤钗记》。赵崇只略翻几页。书册子在罗汉床榻桌上摊开,停留在故事里的庆娘病逝后又复于人世托生于妹妹庆娘的那一页。前世……她不是托生于旁人,而是重活一世?七年?至死?去岁入宫,她十七岁,如此便是二十四岁仙逝,故而她道,“可若臣妾活不了那么长呢?”原来并非将事情往糟糕了想,是她另有忧思。是因她前一世二十四岁便香消玉殒。原来她用自己的一辈子喜欢过他却不曾得到任何回应。这方才是真正的因由,是她内心真正的可惜。不过她应不希望有人窥知她身上这些事。如同他时至今日,出于谨慎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能听见旁人心声。赵崇眼眶有些发热,心中发苦,可想起她在假山里亲口说过从未讨厌过他从未厌烦过他,又觉出几分的宽慰。她重活一世,他得到读心的本事或便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注定这一次他们不会再错过。何况她明明白白说过她很期待。赵崇低笑两声又摇一摇头,他这一回势必得舍下这张脸皮才行。离开御花园的云莺没有回月漪殿而是来了永寿宫,赵崇也是在送她过后以后才回勤政殿的。赵崇想陪她进去,但被她果断拒绝。有些话,云莺要单独同周太后说,且她没有拒绝皇帝的示好,不能不知会周太后一声。尤其周太后同她分开之前说过会劝陛下收心。“坐吧。”周太后坐在罗汉床上,看一眼福身行礼的云莺淡淡道。云莺没有入座,只深福下去,对周太后说:“太后娘娘恕罪。”周太后目光平静看着她,云莺又不紧不慢说,“臣妾初见陛下,是在臣妾十三岁那年……”她对周太后说起自己初见赵崇,说起自己的情窦初开。那些深埋于心不曾与人倾诉过的话,在此时此刻,她选择对周太后坦白。临了,云莺又道:“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她清楚周太后很明白这句话背后深藏着的那一层意思,因为能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便是经历过这一切的。坐在太后的位置上,自比任何人清楚当自己的夫君乃是一国之君时,有些事情只能是奢求。看得越清楚,越无法抱着天真心思去幻想什么举案齐眉、伉俪情深。“请太后娘娘容臣妾无礼放肆。”“臣妾……”云莺微顿,嘴角弯一弯,“臣妾也想再赌一回。”赌,皇帝陛下的真心。也赌自己是否能够再一次对这个人动心。周太后没有打断过云莺的话,在听罢她这些大胆之言后,也更明白她今日的清醒、冷静与理智。深宫之中,女子的宿命与身不由己,已经看过一辈子,纵使身为太后,亦无法阻止改变这一切。周家曾经想送小娘子入宫,她没有点头应允。而她唯一可以做的,也不过是尽己所能,不去做那个“帮凶”。若皇帝能与眼前的小娘子圆满……兴许,会是向好之始。“哀家知道了。”周太后起身,伸手扶云莺一把,“你回去吧,哀家只望,今日一切不会落得个荒唐下场。”“太后娘娘之愿,亦是臣妾心愿。”云莺垂首应声道。回到月漪殿,阿黄已被赵崇命人先送回来了。看着冲自己摇尾巴的波斯犬,云莺不知怎得回想起那时在紫泉山中,赵崇被阿黄甩了一脸水珠。又想起他背着她翻山越岭。那时分明他最吃苦受累,回到宫中,却反过来照顾她。云莺弯唇,蹲下身去摸一摸阿黄的脑袋。“还是阿黄最可爱。”当天夜里赵崇没有过来月漪殿。白日两个人分开前,赵崇便与云莺说过离两个月时间差几日,他会熬过最后几日再来寻她。但除去这一层,更重要的是赵崇想趁着这几日将一桩事情办完。而云莺向来很有耐心。只是夜里,她在重活一世后,少有梦见前世。梦见那个会为赵崇心伤难过的自己。依然是在月漪殿。她坐在空空荡荡的殿内,数着已有多少日未与赵崇见过面。一日又一日。然后在告诫自己当明事理与思念着他的纠缠中,一颗如三月春花灿烂绽放的芳心日渐凋零。“莺莺。”耳边响起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继而整个人被揽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云莺从梦中醒来,睁开眼。随即确认不是错觉——皇帝当真过来了,正在抱着她。与前世有关的梦境让她心情不豫也有些空落落,她在赵崇怀里动一动,拉开些距离方在他怀里转个身,而后抬眼看着他低声问:“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要熬过这几日么?白天,他们才在御花园见过面,说过许多话。“朕做了一个梦。”赵崇收紧手臂,重新将云莺搂紧,“梦见你在等着朕,朕却迟迟没有来寻你,叫你失望。”云莺微怔。方才的那个梦里,她确实在等着他,只是……“不过是一个梦罢了,陛下无须深夜赶来月漪殿。”云莺轻声说道。赵崇脸颊蹭两下云莺的发顶:“可醒来后朕实在想见你,想看一看你、抱一抱你,确认你没有抛弃朕。”他知她前世恋慕他直至对他失望,可见梦中情境未尝不是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听见她心声,知他们今夜做了相似的梦,更觉得自己来得很应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