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低眉咬一口红薯。红薯软软面面的,吃在嘴里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可她此刻却感觉不到甜,嚼在嘴里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她何止没有给侍淮铭生孩子,当初结完婚大半个月,侍淮铭都没有碰过她。谁都听得出来,这话是故意往珍珍心里戳的,故意泼冷水来的。“你快别胡说了,淮铭不是这样的人。”翠兰这时候伸出手拍一下红梅的胳膊,想让她赶紧闭嘴。“我可没有胡说。”红梅哼一声,“侍淮铭本来就出挑,现在又立了战功当上了军官,以后肯定还要往上升当更大的官,人家想要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乡下的媳妇那是父母看上的,是父母包办的封建婚姻,又没有孩子,离了也很正常。”堵不住红梅的嘴,翠兰只好默默看着珍珍的脸色。珍珍一直低着眉吃红薯,没什么明显的反应。翠兰拍拍她的手说:“别听她说的。”珍珍吃着红薯点一下头。红梅偏不住嘴,恨不得趴到珍珍耳边去,“我也是给你提个醒,你听进去了,心里有个准备也不是坏事啊。要我说,你不如早做准备。”翠兰又重拍红梅一下,斜眼瞪她,小声:“你干什么呀?见不得人高兴?”红梅很是有道理,“我这不也是好心,怕她高兴过头了,到时候更难受不是?”翠兰还没再说出话,这时候珍珍抬头出了声。她看着红梅轻轻“嗯”一声,“我记住了,会有心理准备的,感谢你提醒我。”红梅:“……”突然叫她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了……***在河岸上吃完红薯又休息一会。李书记掐着时间吹哨。哨声一响,社员们用土盖了火堆起身。互相帮着拍拍衣服上的草叶,回到塘里继续干活。干完半天的活,到点在哨声中散了回家。回家的路上,侍淮钟、陈青梅面上红光很盛,眉梢飞扬,嘴角就没放下来过。珍珍跟在他们旁边,眉眼和唇缝间也同样铺满了笑意。浓烈灿烂如西半空的晚霞。乡邻们从旁边走过去,都要和他们再说上几句话。不过还是说侍淮铭不仅没死还当了军官的事,又是恭喜又是奉承夸赞。被人用话语托着,侍淮钟和陈青梅脸上的光彩比霞光还要红艳。扛着铁锨到家的时候,屋顶炊烟正浓。钟敏芬听到动静从灶房里出来,看到侍淮钟、陈青梅和珍珍,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到了跟前,偏又欢喜地笑着说:“淮钟,淮铭没死,淮铭他没有死!”说完过来拉住珍珍的手,“珍珍,你听到了吗,淮铭他没有死!”珍珍冲她笑着点头,眼泪也哗哗往下掉。说一场。又哭一场笑一场。侍丹玲和侍兴国两个小孩在旁边插不上话。等家里四个大人又哭又笑说完了话,侍兴国大声道:“今天家里比过年还要热闹,今晚又可以吃肉啦!”侍丹玲往他胳膊上拧一下,“就知道吃。”侍兴国“哎哟”一声捂住胳膊,“你不想吃啊?”四个大人被两个小孩惹笑,收起了眼泪往灶房里去。屋里桌子上果然放着切好的五花肉,还有一盆切好的大白菜。都过水洗干净了,珍珍洗了手卷起袖子去灶前准备炒菜,陈青梅则去灶后烧火。五花肉下锅煸出油,多余的猪油舀到油罐子里。大白菜倒进锅里炝软,裹杂着肉香,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侍丹玲和侍兴国姐弟俩睁圆了眼睛守在灶边,馋得一直咽口水。一家六口人在小小的灶房里蹲着,热热闹闹的全是烟火气。炒好菜坐下来吃着热乎饭,心里和嘴上都满足,确实比过年还要高兴。晚饭后又有乡邻来串门,来的人多,家里一直热闹不断。这些乡邻自然都是因为侍淮铭当上了军官,带着东西来上门祝贺道喜的。侍家出了个这样的人,人人都想过来讨个好。招呼了一晚上的人,脸都笑僵了。钟敏芬年纪大,洗漱完上床,沾到枕头就睡着了。侍淮钟和陈青梅精神倒是还很足,睡前又说了好一会私房话。珍珍躺在床上,胳膊被已经睡熟的侍丹玲抱在怀里。她望着黑暗中的房梁眨巴眼睛,还觉得今天的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当然她也还记着红梅说的话,心里忍不住默默地想——对于她来说,或许真的只是一场美梦吧。红梅说得对。她配不上她的侍三哥哥。从前配不上,现在就更配不上了。***接下来的几天,侍家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在侍家屋顶上积了五年的阴霾,在这几天之内消散殆尽。阳光明亮地洒下来,铺开一片又一片金色的光芒。今天下午珍珍没去生产队和大家一起上工干活。她留在家里,和钟敏芬去自留地,把地里的大白菜收回家存起来。平时家里若是有什么事,她也都是帮着钟敏芬先做家里的事。种白菜的自留地不大。傍晚时分,珍珍和钟敏芬把大白菜全部收回家储存了起来。存放好大白菜,珍珍让钟敏芬在一边歇着,自己舀了水准备做晚饭。刚舀起一勺水来,忽听到外面传来闹闹嚷嚷的声音。这几天家里常有人来,珍珍和钟敏芬都不意外。珍珍放下勺子出灶房去看,只见是姑姐侍淮霞一家子来了。和他们一起进院门的,还有刚好放学回来的侍丹玲和侍兴国。钟敏芬没有起身出来,珍珍回过头往灶房里说:“娘,二姐和二姐夫来了。”她话音刚落,侍淮霞就直接蹭过她进了灶房,满声笑音对钟敏芬说:“娘,我带着你外孙外孙女,回来看你啦!”侍淮霞她男人把三个孩子推到钟敏芬面前。三个孩子齐声叫了句:“外婆。”他也叫一句:“娘。”钟敏芬应了,只问他们:“你们收到信了吧?”侍淮铭写信回来那天,她就叫人给侍淮霞带了口信去。侍淮霞点头笑着说:“收到了,这不今天就抽空过来了嘛,小三子真是给我们侍家长脸,现在我出去可有面子了。”侍丹玲和侍兴国在旁边叽叽喳喳出声,“我们也是我们也是,我们这几天去上学,同学们对我们都可热情了。三叔当了干部,他们都羡慕死了!”难过的那阵早已经过去了。现在再说起这话,一家人都只有高兴。珍珍没多掺和,继续去舀水做饭,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她脸上红红的亮亮的。不多一会,侍淮钟和陈青梅又忙完到家了。家里更是热闹起来,屋子里人声沸沸,一会传出一阵笑声。这一晚家里吃饭的人多,侍淮钟便把正屋中间的八仙桌收拾了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