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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风的南院四下无灯, 云清澜踏入其中,无边黑暗就从四面八方沉沉向着她挤压过来。四周连空气都显出粘稠,她拖着沉重的脚步, 仿佛跋涉在一片寂冷湖水中。房门没有关,依稀月光散落室内, 一切都还维持着她晌午从这间屋子里跑出去时候的样子。桌上那未喝完的半盏茶, 如今已是凉的彻底。兄长在房中残留的气息似乎已随着日落渐渐消散了, 云清澜坐在桌前微微失神, 心中是说不出的落寞孤寂。余光忽然瞥到一个形状熟悉的物什。两柄木质小剑静静挂在矮塌旁的墙壁上,朱红的漆映在月下斑驳一片,其剑锋相对, 剑尖相依, 似在交锋又似在嬉戏。下面狭长的木案上则端端正正地放了个四方的檀木盒子。室内没有点灯,云清澜借着月光摸索着走过去, 木盒陈旧,连棱角的木刺都已被磨得圆润光滑, 上面没有雕纹修饰,是再寻常不过的木匣样式。可云清澜的指尖却有些抖。她双手覆上木盒,在盒子边缘缓缓摩挲几下,才轻轻打开盒子。那模样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大小珠子。这些珠子有好有坏参差不齐, 除了角落最大的那颗看着值些银子外,其余看起来都是一些不甚入眼的小玩意。也确实只是一些小玩意。武昭二十一年那场大病, 云清澜再等痊愈时已经是初春。自从下定决心做云青风的影子, 云清澜的生活也随之变得忙碌起来。影子不能见人,她就只能拿着小木剑踉踉跄跄地跟在云青风身后。云青风白天在学堂武场里学了什么, 晚上下学回来再全数教给她。日复一日的忙碌里云清澜如发芽的柳条渐渐抽长长高, 可人却眼见地消沉下去。即便这是疼她爱她、待她如父的兄长, 可谁又甘心就这样活成另外一个人呢。后来每逢休沐学堂放假,柳莺飞和云青风就在家中陪她玩谁是小云儿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云清澜可以以任何她能想到的样子出现在柳莺飞面前,而云青风的任务,就是使出浑身解数模仿云清澜。两个一摸一样的女娃娃在柳莺飞面前打转转,可柳莺飞每次都能找到真的小云儿。每当柳莺飞找到真的小云儿时就会一把把她抱进怀里,然后一边轻轻摇晃着身子一边说,看,小云儿永远是独一无二的。而作为输家,云青风每次都会送云清澜一颗珠子。因为要做云青风的影子,所以云清澜耳上不可有环痕,头上不可佩珠钗,什么手镯颈挂,那更是不许的。可小姑家家,哪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于是云青风就送她各式各样的珠子来玩。小到从河边拾来的被河水冲刷圆润的石粒,大到各式各样稀奇的宝珠,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颗纯白色的南珠。这颗南珠是云青风首次剿匪归来时武帝赏的。按理说南珠珍贵,不过是一群流氓土匪,不值得赏得这般重,但云青风是云家将军,武帝有意示好,索性破了一次例。这颗南珠转头就出现在了云清澜的木匣,和一众石头躺在一块。之前云青风每次输给云清澜珠子的时候都一脸肉疼,他一边将珠子放在云清澜的手心,一边说这可是他找了好几天的宝贝,末了还不忘气势汹汹添一句下次一定要赢回来。可到了下一次,就又输一颗珠子给她。云青风最后一次送云清澜南珠时,他拍拍云清澜的肩膀,笑的明媚张扬。有兄长在,小云儿便安安心心地做朵小云儿。云清澜眨眨眼,鼻尖有些酸涩。她将宝珠放回木匣,圆珠碰撞发出叮当脆响,滚动间露出下面压着一角书信。云青风写字常是信笔而来龙飞凤舞,看着毫无章法,却又极为爽朗洒脱。云清澜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恍惚中竟感觉兄长好像就站在她面前。“北境之战险象环生,小云儿能做到这般地步兄长心中实在佩服。今日南北之局面非一日而成,朝堂诡谲,小云儿回朝后诸事切记谨言慎行,其间若觉事不可为,大可抽身而退,切莫因愚忠愚孝损毁自身。此番远去达腊,小云儿万莫为兄长挂怀。权宜之计,再会有时,昔年游戏,今必胜之。”寥寥数语,云清澜却极为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忽地听到院外有些动静,她将信收入匣中抬头去看,却见柳莺飞抱着一身战甲从屋外走了进来。柳莺飞生的极美,一双儿女也都随了她。她虽年过四十却不见老态,蛾眉螓首,梳云掠月,就是身子弱了些。这些年虽靠汤药吊着命,却还是渐失了生气,走在月下看着有些伶仃。“···母亲大人。”柳莺飞走进房中,云清澜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她平日里虽然都叫娘亲,可兄长唤的却从来都是母亲大人。柳莺飞抱着衣甲的身子一顿,一双眼红了几分,却没有应声。她将衣甲放在床铺上,又走到门边掩上房门,屋内光线顿时暗了下来。紧接着,一豆烛火在房中亮起,云清澜坐在桌边,看着女人瘦削的身影缓缓靠近,过了片刻,一只手缓缓覆上她冰凉的发顶。“澜儿。”温暖轻柔的手掌在头顶来回抚摸,云清澜僵硬了一天的面皮渐软,其下汹涌沉默一月之余的雾气终于全数涌了上来。“娘、娘亲。”只消一声,大颗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般自云清澜眼眶掉落,晶莹的泪珠摔成几瓣,砸在云清澜布满伤痕的手心,又混进云青风送她的宝珠里。“娘亲,娘亲···”云清澜把脸埋进柳莺飞温暖的小腹,她肩头颤抖,浑然如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小兽孤身在外流离数日,遇雷不躲,见浪不退,如今才终于敢再放声哭出来。“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啊···”听着云清澜细碎的呜咽,柳莺飞也止不住地落下泪来。她的一双儿女皆是人中龙凤,可如今却全都身不由己。凛冬已至,相顾无言,烛光闪烁的昏黄灯室内两女相依,只在一片寂静的南院传出低低的啜泣声。第44章 道骨仙姿柳莺飞是水一般的哀愁性子, 她哭起来珠泪连连,是挡也挡不住。一直陪着云清澜在南院待到月落星沉,直哭得灯油燃尽, 烛蜡成台。今夜本是云清澜压抑多日下的发泄,可到后来却又生怕柳莺飞再哭坏身子, 最后只得哭笑不得地左右哄着, 柳莺飞才止住哀鸣, 依依不舍地回自己院中去了。云清澜抻了抻酸软的腰背, 哭了半宿,她整个人都好似被掏空了一般。胸中压抑的沉闷随着泪水一扫而空,此时她脑袋空空, 眼皮酸涩得几乎睁不开。她迷迷糊糊地走到床边, 床铺上还放着柳莺飞夜前送来的甲衣。那甲衣被柳莺飞收拾得干净整齐,上面的血污泥斑都已尽数被除去, 只残有一些刀剑凿痕无声诉说它所走过的曾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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