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幼檀在廊下细细观察了一圈,这才清了江家人的去向。江淮远正和几个青年男子一同往亭子走去,假山后的亭子里,有几个年轻男子正在烹茶谈笑。沈韵有四个月身孕,略微已经有些显怀,此时正被各家夫人们围在中间说话。江亦瑶的朋友也不少,她正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聚在一起,嬉笑打闹。江家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好像极其适应这样的社交一样,迅速的就融入了进去。热闹是他们的,陆幼檀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瑶瑶,你那个姐姐也来了?”江亦瑶和她的朋友们正在绣球花丛前闲聊着。一身绛紫色的女孩转头看向江亦瑶,若有所思的问道。“嗯,姐姐在那呢。”江亦瑶点点头,指向池边的桂花树。众人随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淡青色长裙的女孩正倚着雕花的栏杆,漫不经心地捻着手中的饲料,时不时洒下一些在池塘里。她正好站在桂花树的树荫之中,斑驳的阳光随意地落在她的身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淡泊模样。“她怎么土里土气的,一点也不喜庆,真上不了台面。”一个年纪更加小一些的女孩子瞪着眼睛看向陆幼檀,她一点也没有收着声音,惹得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陆幼檀离她们并不远,听闻声音,也抬眼望了过去。这个小姑娘虽看着年纪小,却隐约是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而且她在衣着打扮上却一点也不输给身边比她大上几岁的贵女们。掐金丝边的圆领的上儒本是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袒胸的款式,本是明艳张扬的。可穿在这一个身板平平的小姑娘身上,却少了那么一些成熟丰盈的意味。同样的,绣着繁杂花鸟纹的半透明沙罗面料长裙,在虽然也同样的惊艳,却少了那么一些风韵。本是大胆新颖的时下最流行的打扮,却有种格格不入的怪异感。陆幼檀从看见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本就不喜欢主动的去社交,而且看这个小姑娘眼尾上挑,明媚又高傲的模样,怕也是个身份尊贵不好惹的。能让江亦瑶让出风头的姑娘,想来应该是来自皇室。陆幼檀微微蹙眉,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姑娘,心里略微有了底。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江亦瑶。土里土气,不喜庆,上不了台面。上一世她寄人篱下,背后没有依靠。小的时候,学校里半大的孩子从大人那学了话,什么难听的词都当着她的面扔出来。再长大一些,那些尖锐的话语不再直接丢到了她的面前,而是转变成情感上的孤立和行动上的暴力。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评价,并不会因此生气。只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她早就麻木了。不过,比起上一世的孤身一人,陆幼檀比较好奇,她的所谓的妹妹江亦瑶,到底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什么态度。“五公主,姐姐也是刚从西北回来,还不知道京城流行什么。”一点没出陆幼檀的意料,江亦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软,表面上是为了陆幼檀说话,但言语之间却含蓄的提醒大家西北这件事。“哼。”五公主昂着头,冷哼了一声。陆幼檀这些天在家没少做功课,对京城里的人际关系有了基本的了解。当今圣上子嗣不多,皇后退居疗养后,宫中主事的是薛贵妃。五公主名叫赵露,正是薛贵妃的女儿。五公主从小就受宠,因此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骄纵跋扈。而薛贵妃膝下的三皇子,也就是五公主赵露的兄长,因着母妃的缘故,处处与皇后所出的太子争锋相对。更有小道消息说,因为皇后母家并不显赫的缘故,三皇子有夺嫡的意向。当然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就好。万万是不能说出来的。陆幼檀和这个时代其他的姑娘们最大的不同在于,她对于皇权并没有那么多的敬畏和尊重。人生而平等的观念早就刻在这一代年轻人的血脉里了。眼瞧着这几人拥簇着五公主朝着水边走了过来,陆幼檀纵使再不愿意,只能还是只能对着趾高气昂的五公主行礼。“瑶瑶,你这姐姐……”五公主挑了挑眉,没能从陆幼檀的动作中挑出错来,刚想拾起先前的话题继续出言讽刺。可却在瞥见陆幼檀发髻之间那一支簪子时,突然愣了神。“你这簪子是从何而来?!”五公主有些失神的惊叫出声。这一厉声质问让在场的人都将目光看向了陆幼檀的发间。那不过是一支样式简单的金镶玉的海棠发簪。流线简单,只是三两朵镶金的海棠,没有多余的装饰,在一众花哨繁杂的头饰之中,甚至算得上朴素。甚至连陆幼檀自己都愣了一下,她摸了摸头上的发簪,有些不解。这不过是江淮远给的那一盒首饰中,最不起眼的一支。这一支海棠簪子虽然是被放在角落里的,但却是被单独装在一个薄薄的小木盒里。因着素静的样式和陆幼檀这一身青色衣裙比较搭,陆幼檀便选中了这一支。五公主质问让陆幼檀突然之间有了一丝的怀疑,这海棠簪子本就和其他的首饰风格不同,又是单独装起来的,难道是犯了什么宫中禁忌?但是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也和江淮远见面了,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禁忌,沈韵没有道理会看见了也不告诉她。又或是……向她展示过善意的沈韵和尽管霸道却还是有在为她考虑的江淮远,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般友善陆幼檀不自觉地紧皱起了眉。她的思绪发散,怀疑的种子被敏感的风一吹,迅速的扎根发芽,生出漫天不安的枝叶。这场宴会本就让陆幼檀的精神高度的紧张,此时的一星不知从何飘来的火苗,将这几日堆积下来的不安和恐惧彻底点燃。陆幼檀低头沉思的短短几秒,周围的议论声早已此起彼伏。哪怕她并没有刻意的去听,但细碎的流言蜚语还是清晰的在耳边响起。“谁知道她在西北是干什么的,是伺候人还是干见不得人的活。”“欸,当年的事情,可还有人记得吗?她不会是回来嚯嚯江家的其他人了吧。”“啊!她都把她娘克死了,她还有脸回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就是啊,要我我真的没脸回来继续这当这嫡小姐。”流言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是无孔不入的,哪怕陆幼檀根本不认识眼前除了江亦瑶和五公主之外的其他女子,也明明没有和他们有任何接触。但是她们就是可以这样用最坏的想法去猜测一个人。单凭一个人的话,可能并不能对陆幼檀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当铺天盖地的质疑和嘲讽袭来时,她根本无力抵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