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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欢天喜地,拉起她的手向楼中去。撷春已将库房翻出的五张瑶琴擦拭干净,她逐一试弦,找出还算完整的一张,简单调过琴弦,便随她们到篝火前。两个小孩抬来方桌,女孩抱来座椅,她将琴端放桌上。面前是熊熊火焰,她的手指愈暖,在孩童们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轻轻起弦。仍是《离支词》。曲中写着长夏斑斓、盛世繁荣,孩子们静静听着,火光落在眼中,熠熠明辉。张湍与孩子们并排静坐,听到繁华盛景下挣扎求生的□□,看到花团锦簇后苟延残喘的悲泣。再无往日歌舞升平、海晏河清。一曲终时,孩子们争先恐后涌上前去,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与赞美。双手按在弦上,她抬眼越过火光,看见篝火后站立的张湍。今夜细雪冰寒,他穿得单薄,风吹过时,身影随衣袖摇晃。“阿喜姐姐的琴真好听,我好像听到娘亲从前织布的声音。”女孩说得极其认真,一字一句,平上去入都咬出重重的音。织机吱呀的声响,与琴声淙淙截然不同?????。可她听懂了女孩的话。她微笑着问:“你母亲一定织出了很长很长的布,对吗?”女孩用力点头:“是很长很长的布,连起来比冬天里的风还要长。”“冬天里的风?”她有些好奇。“对呀,冬天里的风从早上刮到晚上,再从晚上刮到白天,一定是很长很长的一阵风。娘亲织的布更长,因为娘亲从春天到冬天,再从冬天到春天,都没有停过。”女孩拍拍手跳起来,“姐姐,我还想听你弹琴,听完后我要去娘亲跟前,把歌唱给她听。”“好。”撷春说过,善堂里的孩子都是孤儿。她知道女孩的母亲已经去世,所以不问不提,只稍静片刻,在女孩殷切的目光中拨动琴弦。她记得织布时,梭子在丝线经纬间游走的节奏音调,也记得织机扳动时的节拍。她没有弹奏那些拿手的名曲,而是以瑶琴作织机,谱出新曲。任如何阳春白雪风雅卓绝,都不抵此刻弦音。张湍向着琴音缓缓靠近,曲中有无数飞梭游荡在织机间的经纬纵横,一双双满布皴纹的手拨弹出世间最动人的乐曲。与前曲相反,此时此刻,琴音下,是藏在困苦艰辛后的欢愉繁华。她亦截然不同。子夜更声响,四周鞭炮鸣。新春已至。“新年好~”院中孩子们听到更声,齐声拜年问候。她坐在桌前,望着蹦蹦跳跳的孩童,蓦然笑起。张湍站在她的身后,轻轻俯身,与她贴耳低语:“新年好。”灼烫的呼吸擦过耳根脸颊,她微微低头,瞥见他的手掌抚上琴弦。指腹缓缓抹过数根弦,最终落在文弦一端,轻轻挑动。一弦一音,鸣在心头。待篝火将熄,孩童愈发困顿,撷春带着他们各自回房睡觉。她将琴还回库房后,扶着楼梯回房。房中吵闹,在通铺留宿的旅人们闲谈不休,各自聊起四方见闻。白双槐与庄宝兴回得早,替她占下铺位,从自家车上取来的枕头被褥已然铺好。通铺最内侧的位置给她留着,旅客人们初时未察,待她蹬下布鞋躺在床上时,方才惊觉,竟有名女子与他们同宿此间。笑语交谈变为窃窃私语,白双槐与庄宝兴面面相觑,随即齐齐盯住旁边那些旅人。他们虽未上过战场,却也是几经艰险厮杀出的军将,只一刹的目光便足以将寻常人逼退。窃窃声停,屋内静得出奇。她拉过被褥盖在身上,稍稍翻身,能听到衣料与被褥摩擦的声响。不久,身旁又有响声,旁侧的床褥塌下——有人来。她翻过身,看到侧身躺下的张湍,两人面对着面,目光相接。绢花还在她鬓间,枕乱的发丝跳出,划过眉眼,斜过鼻尖,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他看到她的呼吸渐渐快了,如她指下的音调般撩人。鬼使神差,他抬起手,捻起那绺乱发,理顺在她的耳后。约是灯油耗尽,灯火在片刻挣扎后熄灭。她随灯火一同闭上眼睛,耳尖还有他的手指擦过时的落下的微弱体温。一宿未眠。夜里,旅人的鼾声、张湍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混乱交织。她听着更声,寅时初就有人踩着更声收拾行囊。张湍亦如常早起,待他起身离开,她方觉困倦,在细微的闹嚷声中沉沉睡去。这便睡到晌午,撷春受托送来梳洗用具,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下楼时,昨晚的女孩见她现身,匆匆跑到跟前:“阿喜姐姐,上午舒哥哥给我们写了唱词,我唱给姐姐听好不好?”“什么唱词?”她仍是半梦半醒的模样,难以分辨女孩话中含义。“就是昨天晚上,阿喜姐姐弹得曲子,舒哥哥知道我要唱给娘亲听,特意给我写了唱词。”张湍走近,她亦醒神。“擅自作主,还望莫怪。”张湍递来信纸,纸上工整落着几行歌词。她没有接,只在女孩身前蹲下,笑吟吟道:“姐姐带你去唱给娘亲听,姐姐也在旁边听,好不好?”“太好了。”女孩扑进她怀中,险些将她扑倒。听撷春讲,女孩的母亲埋在城郊乱坟岗,坟头楔着支破损的旧梭,梭上缠有红线,很是好找。银州城没有初一上坟的忌讳,她唤来白双槐,带女孩乘上马车,向乱葬岗去。三人在乱坟中好一阵搜寻,几次三番被裸出地面的骸骨绊到,她仍定心稳神,牵着女孩找到那支旧梭。数年风吹日晒,红线已褪了色,也难怪他们现下才找到。女孩在坟前跪下磕头,站起身后笑着与母亲说话唱歌。歌声散入风中,她忽觉惋惜——来时应将那张琴一并带来。等歌声停落,女孩忽而呜咽,抬袖擦着眼泪。她将女孩揽入怀中,轻轻抚过女孩脊背。阴云吐出雪粒,落在发间衣上。身后忽有几声重音,她转眼看去,几名身型壮硕、体态笨拙的汉子,抬着两卷草席抛在坟堆里。她按住女孩后脑,向白双槐递去眼色,示意他上前看看。几名汉子离开后,白双槐凑近查看。两卷草席被那汉子们抽走,坟堆间是两名衣不蔽体的女子,满身伤痕淌血,其中一人仿佛还有气息。白双槐解下外衣,披在那名还未断气的女子身上,将人抱回。“看得出是什么伤吗?”将女孩与女子送上马车后,她在车边与白双槐低声问询。“粗粗看过一眼,刀伤、鞭伤,还有尖钉、烙铁,不知是什么样的畜生,竟下这样的狠手。”白双槐恶声道,“娘子,我先送你回善堂,无论如何,这伙人绝不能轻饶了。”怎料马车未动,远处忽有蹄声。一队人马急急赶来,将他们围在当中。白双槐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在众人间迅速扫过,来者不善,看起打扮,像是山匪盗贼。“兄弟们说,有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带着个漂亮姑娘。”为首的人抬起马鞭指着二人,“今儿大年初一,正发愁给大哥拜年要带什么礼,你们来得刚好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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