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的抢险工作告一段落了,大伙各回各家,跟着自家婆娘一起修缮起了房屋。玉河村的房屋多是老式住宅,地基不牢固,框架墙面也不结实,因此各家的房屋几乎都有破损。跛子家买了砖石和水泥,一面墙的三分二都破了窟窿,补起来耗时又费力,好在郑玉兰是个能干的,早上就将所需的材料买好了,夫妻俩齐上阵,花费两三天也能修缮好。老房子安全隐患大,跛子家坐北朝南,采光良好,因此不可避免被台风正面攻击。修缮是一方面,倒是给他们提了个醒,新屋是时候建起来了。钱要花在刀刃上,建新房这事当排在首位。自留地那处位置好,地方也大,学城里人建个四层小洋房,还能带个院子!夫妻俩立说立行,马上请了镇上的包工头勘测地形,张师傅精通木匠和泥瓦匠的活,近两年政策好,便当起了包工头,因为修建新房的人少,所以只养着点零工。张师傅拉着弹墨线,来回丈量着土地。这阵仗吸引来不少邻里,问明了缘由后,他们道了喜,羡慕不已。“跛子,你这是要建新屋了啊?可以啊,是建小洋房呗?”“你这不废话吗?谁家建房子还建土不拉几的老房子啊?跛子这是发达了,要跟着咱大队长,建上咱村第二栋大别墅呢!”“跛子,听说你最近在跟着王婶干大买卖啊,这是赚了不少钱吧?有空提携提携我们哥几个啊。”“就是啊,过几年存够了钱,我也想建个充充门面,当个假洋鬼子哈哈哈。”……这厢夸完,他们又夸起了跛子的手表。“这手表不便宜吧,看着就是高档货。”“跛子你简直就是我辈楷模,我要是能像你这么有钱,做梦我都能笑醒。”……跛子被夸得心花怒放,却还是谦逊地摆了摆手:“没的事,就是台风天把旧房子的墙吹塌了,怕住着不安全,这才急急忙忙地盖新房子。有空都来我家喝酒啊。”“要的要的,必须得去沾沾喜气。”几人说了点客套话,便告辞离开了。宝珠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徐老太婆闹事。她像个老小孩一样,坐在地上,拼命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叫嚣道:“没天理了啊,大家都给我评评理,跛子家的狗咬了我,仗着有钱有势就不赔钱,欺负我一个孤苦的老人家啊!”她的裤子半褪着,露出屁股瓣靠近腰部位置的牙印,牙印泛红,痕迹不深却很清晰。郑玉兰不是吃素的,声音并不比她低:“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家的狗咬的?这,那,那……全村都是狗,谁知道你是老眼昏花的没看清楚,还是故意诬陷我们家来的。我看你就是亏心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不然全村人都好好的,怎生的偏只咬你一人?!”徐老太婆:“……你们乌七八糟的,不知道在赚啥黑心钱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还怕人瞧不成?”郑玉兰:“嘿,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小偷小摸的,莫不是想来我家偷东西吧?!”郑玉兰伶牙俐齿的,徐老太婆说不过,于是她便把鞋袜都脱了,继续撒泼打滚了起来。“赶紧把裤子给老娘穿上,别害我长了针眼!”郑玉兰拎起大扫帚就胡乱扫着,扬起的灰尘呛得徐老太婆直咳嗽。宝珠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冲进厨房中就提了菜刀出来。“我砍死你!”郑玉兰被唬住了,忙抱住了气过头的闺女,边念叨着“咱可不兴得砍人啊”,边朝傻眼的徐老太婆喊道:“还不滚?想被砍死就继续叫。”徐老太婆这才稀里糊涂地爬了起来,跑走的时候,连鞋子都忘记提了。边跑还边放着狠话:“下回再让我碰见这死狗,我非得打死不可!”郑玉兰收起了菜刀,见闺女情绪激动也不敢说重话:“英子啊,咋还动起菜刀了?砍死了人是要挨枪子的,顺顺气顺顺气,以后不许这么做了。”“他欺负人!”宝珠大吼一声,就冲进房中,蒙着被子哭了。郑玉兰:“……”跛子回来后,宝珠的情绪已经平复了。郑玉兰与他说了这事,两人都很是纳闷,这事值得这么生气吗?闺女这两天似乎吃了枪子,可不是在学校挨了板子受刺激了?或者是耿耿于怀挨巴掌的事?于是,跛子少不得又责怪了下郑玉兰,随后斟酌出一番话,旁敲侧击地安慰着闺女。翌日清早,宝珠又上了趟玉河村,却依旧没撞见水生。台风过去,学校恢复了正常教学。第三天正好是周一,宝珠背着挎包,一步一磨蹭地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忽然改了主意,逃学去了玉河村。这次总算被她问对了人,她照着指示,曲曲折折地穿过了不少小巷,总算找到了那人口中“最破烂的一栋屋”。这栋屋子“离群索居”,单独立在巷子的最里侧,泥坯房的墙上坑坑洼洼的,都是肮脏的黑色污垢,好几处墙面还漏了大小不一的洞。大门为一块可移动的木板,用两根木棍顶着,门口凌乱不堪,树叶、泥土、塑料袋等卷得到处都是,仍留着台风过境的狼藉。“水生。”宝珠顺着“门缝”往里头喊去,无人回应,可里头明明有说话的声音,她又喊了好几遍,才有个大年纪的小孩钻了出来。这孩子是木生,也就是水生的大哥。三岁的时候宝珠同他见过两面,不过现下已是记不得了。龙生九子,木生与水生长得不像,木生长相一般,给不了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宝珠询问道:“水生在家吗?我找水生。”木生摇头:“不是。你走吧,这里没有水生。”宝珠不信邪地往里探头,结果瞥见了个熟悉的虚影,对方似乎在躲她,三两下窜到了她视野所不及的区域。木生连忙用手挡住了她,略紧张地重复道:“这不是水生的家,你走吧。”宝珠扒拉着木生的手臂,怒视着他:“你骗人,我分明看到水生了,这就是水生的家!”“水生,我是宝珠啊,我来找你了,我看到你了,你赶紧给我出来!”可任凭宝珠如何喊,里头都再没有丁点动静了,倒是传出了水生爹不耐烦的声音:“哪个瓜娃子在外边吵,木生你在搞什么鬼?”宝珠对这话置若罔闻,反而更加愤怒了,水生他哥可不就叫木生?!“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的话咱俩就绝交!”“三,三,二……二点五……二点三……二点零……”“一!”宝珠堵着一口气,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将三秒钟给数完,可期待的人迟迟不肯露面。宝珠心灰意冷,不知道水生为什么忽然之间不理她了,但也不想知道了,她掏出万花筒,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