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因此无师自通懂了“鸟语”,听那小东西摇头晃脑地讲上一堆“从前有座山”这样的话,偶尔也能莞尔一笑了。那是沈漓离开后他第一次萌生出自己要出去的想法。沈漓在的时候,他想的是要救沈漓出去,这一次,想的却是去看一看那小东西讲的那座山。但是后来,他从惯例的入定中醒来,那只鸟再也不在他身边吵闹了,也说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话了,它又变回了幻境里寻常的一部分,寄托其上的灵魂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原来……那是萧椒的元神吗?沈谧在深渊下千百年间浮光掠影的那么一段稍微有趣一点的时光,是萧椒在陪着他。那是缥缈虚无的幻境里,他见到的唯一一点真实。沈谧站了许久,落了一肩雪。他收住自己的心绪,仰头望着夜幕,望着其后注视着凡尘的所谓天道,凉凉地轻声开口:“那又如何?”不过是天道安排牵制他的筹码罢了。他在深渊下醒来,背着的一身血海深仇也一并苏醒。从那深渊下追着那片“龙鳞”的气息一路跟着那只肮脏的泥鳅精走到那座荒山,耐心尽失之际天雷适时落下,巧的是怀揣缚着他命缘的龙首玉的萧椒恰好路过。彼时他看什么都是黑白二色,认真地想着——我要毁了这个世界。风雷汇聚,他微微回身,一眼瞧见那追着动静而来的小鬼,他是……最澄澈的金色。天命选中那傻乎乎的小修士,似乎也不无道理。那小鬼通身干干净净的气息,心里没什么杂质,与沈漓一样,周身笼着一层温柔的金色光芒,像是夜空里可望不可即的一轮月。这世上所有的恶都有一个共通的想法,那便是,越干净的东西,越适合被摧毁,被弄脏。沈谧自己本就是恶念所化,若没有沈漓给他留的那层神性压制,他或许真的会那样做。毕竟先前他一时兴起哄了萧椒几句,也没安什么好心。但……谁知道呢。他本来就是疯子,一会儿一个想法,不也正常么?·“叽!”萧椒深更半夜辗转不能眠的时候,听到窗户外有什么响动。萧逗为了守着他,在门口打坐,这会儿应该已经入定了。萧椒便轻手轻脚地去把窗户打开了。有只红团子把灯笼一蹬,就撞到了萧椒怀里。萧椒把那毛团子拎起来,仔细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那是识灯,准确来说,是脑袋顶被薅秃了的识灯。识灯头顶的绒毛不知道为什么都没了,露出了其下一层糊灯笼的纸,透过那薄薄的一层几乎可以看见这小团子的“灯芯”。萧椒憋住了笑,识灯狠狠地“叽”了一声,萧椒赶忙去把小团子妖怪的嘴巴捂住。他心虚的看了看萧逗,发现人没有要醒的意思,一手捏了个隔音的小结界。“你这是怎么了?”萧椒笑出了声来。识灯委屈巴巴:“老妖怪薅的。”它一想就觉得难过,不就是自己用一撮毛变了块牌子么?不就是自己拐弯抹角去听他的心声么?那老妖怪居然把自己头顶的毛都拔了,还扔出来“对雪思过”!太不是个东西了!那就别怪它把他卖个掉底了。识灯噘噘嘴,弹到桌上,觉得不大舒服,又弹到床上,把被子团成了个“窝”钻进去。“你当心别把被子点着了。”“我把火都收了!”它道,“你不是想知道沈谧来这里干什么吗?他明天就算见了你也不会说实话,我现在就告诉你!”萧椒来了兴致,马上把小板凳搬过来坐好。“他来这里找他的仇人……他和沈漓共同的仇人。”小团子说,“天风门那次他拿到龙珠,召唤沈漓的骸骨,其实还差一部分。离开天风门之后,他靠着龙珠的感应走了好几个地方,如今还缺一对龙角和一片逆鳞。他还跟万魔王达成了合作,得知那个仇人会不定期出现在南州。”“不是……等等,阿谧去找了万魔王?!他!”万魔王不是个彻头彻尾的魔头么?当初沈谧还嘲讽万魔王是阴魂不散的蛆虫,这才过去多久?萧椒心头一哽,他脑子里一头乱絮,冒出个想法——果然,当初就该死死地把沈谧拉着。“所以我把造了个南州的令牌给你,就是希望你能……”不行,还是很气,识灯一提到那块令牌就想到自己秃秃的头顶。然而它自己气了一会儿,又想到那老妖怪纷繁压抑的内心:“沈谧他,身上魔性与神性并存,非要说的话,我见他的时候,他身上神性更大。他那时对我说,我不必再做个虚假的‘神明’,说天高地阔我自由了的时候,那么温柔……”或许正是那八个字,蛊惑了这只天真懵懂的小妖怪。小妖怪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或许这世上只有你能拉他一把了。”小团子不知从哪里变了只灯笼出来,灯笼缓缓冒出光来,盛大到像是要燃烧一样,又缓缓平息下去。透过那光,萧椒仿佛亲身来到了暗无天光的深渊之下……第四十四章 千年旧事潮湿与腐败的气息交杂着,深渊下有经年不散的黑雾,沉闷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你有在听吗?”黑暗里有一道声音响起。那声音不怎么有活力,但听来却是温柔又清润的。萧椒眨了眨眼,视线里隐约有一抹白浮现出来。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围着那个身影转了一圈,转到正前方去,无需借助什么光源,他在一片黑暗里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沈谧那张脸。不,那人神色淡然,眉目间透着浑然天成的温和悲悯,不是沈谧,是沈漓。“我想好你的名字咯,就叫……阿谧吧。”沈漓眉眼似乎还含了些笑意,“从此以后,你名为‘谧’,唯愿你顺遂安谧……”他似乎淡淡叹了口气,看了看这暗无天光的深渊,感慨一番此时境遇,觉得也没别的更好的祝愿了,又轻轻地补了一句:“仅此而已。”萧椒听到“自己”开了口,却是沈谧的声音,是还与现在不大相同、还带着些孩子气的沈谧的声音:“不好!我不要叫这名字!”“呵呵,你也觉得好是吧,那就这么决定了。”沈漓装傻充愣,对沈谧的抗议充耳不闻。萧椒乘着识灯的那只灯笼的光芒,从几千年后的时光回溯到这里,用的是当年沈谧的视角。他恍然明白了,识灯是借此来告诉他那些它讲不清的事,沈谧心中压着的那些事。“阿谧,这次我同你讲讲我师父写的书吧,师父少年时九州游历,见了很多趣事,也结识了很多朋友……”沈漓像是有些思念,仰头望着连光都透不进来的“天幕”,也不知又想到了哪年的旧事。沈谧十分不客气地打断他:“我一点都不想听。你师父就是骗子,是要被消灭的大坏蛋!”萧椒:“……”这个时候的沈谧怎么听起来这么像个管不住的熊孩子?还是处处同长辈作对,说东非要扯西的那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