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靖瑶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待姜锦去到卢府之后,她便又差人把她叫了过去,这一次事无巨细,她要姜锦把所有与裴焕君有关的事宜,事无巨细都叙述了出来。姜锦其实很佩服薛靖瑶。她对于还没有发生的危险、可能的威胁便如此重视,更不要提范阳其他的大事小情了。在这里,真正主导一切的,不是什么刺史长史,也不是什么凶名在外的卢节度,而是这个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妇人,一个寡妇。薛靖瑶同样也在审视着姜锦。聪明人不会喜欢蠢人,却更不会喜欢满脑子心机盘算的人,所以那日试探裴清妍,她的表现反倒叫薛靖瑶觉得尚可容忍。而姜锦的性格,更是恰到好处地对上了她的胃口。薛靖瑶依诺,在她的私兵中寻了空缺。姜锦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她挽起长发,将烦恼丝高高竖起,换上了难辨雌雄的打扮,也不曾因为这个空缺的位置高低而有什么想法。不过月余,在例行的考校之中,姜锦展露头脚,所谓补偿之外,薛靖瑶也终于把姜锦的本事看在了眼里,重新在正经军中为她安排了个副尉。与此同时,一则消息也在城中和军中都传了开来。早前,传的是——“听说了吗,真的有人赶立军状揭榜,要平范阳境内五十里的匪患呢!”“早听说了,那人据说身高八尺、样貌不凡,可惜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吹牛说只要五十个人。”“我看呐,这五十个人也要搭进去,谁知见过他之后,大夫人竟然允了。”再过一阵,传的是——“先前那人还真有两下子,我婆姨说了,最近她家后山那伙土匪,就跟蒸发了似的,再找不到踪影。”“嗨,何止啊,我同你说……”姜锦没听见谁提起过他的姓名,可是这个人是谁,她再清楚不过了。裴临会这么做,表面上是为了崭露头角、剿灭匪患,但实际上,前世在他去找薛靖瑶的时候,其实只提了一个要求。平定范阳的匪患之后,他不需要任何奖赐。他只要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这五十个人及他们日后,皆归他管束。在这乱世之中,他想要积蓄自己的力量。然而各地皆有群雄割据,这样拥兵的机会,逐渐积累,才是裴临真正想要的。薛靖瑶答允了他的要求,与尚未弱冠的裴临击掌盟约。算算时间……姜锦想,她应该不久就能听到裴临那传来的好消息了。果不其然,满打满算前后两月,城中的便开始传,那黄毛小子带着五十个人,真的剿匪完回来了。想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这五十一号人回城的那天,城门口人头攒动,挤得是不可开交。姜锦本不想来,可惜被同僚连拖带拽一起拥入了人群。她手痒得很,正捏着两只骰子玩儿,一时没注意,城门已开,马蹄声声踏在主路的石板上,颇为飒沓。春光正盛,日头也盛,迎面的风都是暖的。一缕鬓发被风糊到了眼睛边上,发梢还钻进了嘴里,姜锦呸呸两声,闭眼把头发吐了出去。有光恰巧闪过,姜锦下意识眯起眼睛,再抬眸时,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的光了。——他骑在红棕的骏马之上,甲胄在烈日下折射着畏人的银光。有些刺眼。姜锦却没有偏过头去,而是坦荡地看向他。他的银甲、他飘逸的额发、他自负的神情,与她印象中的上一世终于渐渐重叠。许久未见,原本对他的记忆无论好坏都模糊了,姜锦终于能坦然地、以不带任何情绪的眼光来看待眼前的一切。裴临五感敏锐,他像是察觉了什么,眼神拨开嘈杂的喧闹,直直往人群的一角探去。作者有话说:◉ 第36章骤然又搬了地方, 裴清妍知道自己择床,想来也没什么觉好睡,故而干脆撑着眼睛到了夜半。窗棂前, 月明风静, 裴清妍坐在被窗格分割成菱形的月光前, 漫无目的地发着呆。迷蒙的黑夜里, 她对未来前所未有地感到惶恐。王氏此番前来,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替她抱住这桩亲事,这里真正说了算的卢大夫人都拍了板, 所以尽管此时此刻,她们连卢宝川的面都没见过,也无人在意。裴清妍觉得好笑,一时间连她那据说青面獠牙的丈夫都不害怕了。有什么好怕的?再凶神恶煞,也不过是任他母亲摆布的乖儿子, 和她又有什么分别?裴清妍没有留人值夜,不知是不是心虚的后遗症, 她只有孤枕时才好眠, 但凡感受到有人在,便闭不了眼。碎玉和另外一个丫鬟都被打发走了, 裴清妍实在无聊,只能坐在窗前发愣。月色绵延, 她的思绪也绵延, 窗外树影婆娑, 凉飕飕的春夜里,她着了迷似的迈过门槛, 走到树下喝冷风, 仿佛这样就可以令她清醒一点。只可惜这样的宁静没有持续太久。夜色下, 一支羽箭破风而来,穿过横斜的树冠,竟直朝她的面门而来。裴清妍本就意识恍惚,哪来得及反应。等到她瞪圆了眼睛,下意识急急后退的时候,箭意已然避无可避。她猛地一退,后脑勺磕上墙的瞬间,箭镞穿过她的发髻,把她给钉在了墙上。裴清妍额前瞬间迸出了冷汗,她颤颤地偏过头,发髻随着动作散落下来,她这才敢确定这支箭没有穿过她的脑袋。射箭的人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直直从树影后的檐角跃下,裴清妍猛然抬头,便见来人她竟是才见过面的。“你……”凌霄的面孔冷漠,声音也冷漠,她说:“裴小姐,我们见过的,就在昨天。”裴清妍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往墙沿上靠。虽然方才觉得人生惶惑了无意趣,可这么一来,她还是发现自己还没那么想死。“你……你想做什么?我记得你,你和姜锦一起的。”凌霄手上还拿着那把小弓,不大,正适合她如今的身量,所以威力也不足,拉半满的一箭最多也就能刮破油皮,擦破些血肉。但这样的弓箭,吓唬一个闺阁小姐还是足够的。“是,我是随她一起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凌霄莫名弯了弯唇角,她说:“她好性子,不与人计较,可是我一想就很介意。”如何不介意?只消一点差错,哪怕只是那酒多饮下一些、或者药多下一点,即使没有旁的事情发生,失去意识也足够恐怖了。她的二哥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半壶下肚都昏了三天。裴清妍没有下蒙汗药的经验,一下就下猛了。“裴小姐,若这样的事情还有下次,我不保证,下一箭会不会悄悄的……在夜里射穿你的脑袋。”凌霄的表情并不冷酷,相反,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眉梢还带着有些轻佻的笑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