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寝殿内静谧无声。李羡鱼将自己关在红帐里,却不睡去,只是独自坐在榻沿上,羽睫低垂,眼眶微红,正入神地想着方才的事。比之花楼中的旖旎,明月夜带给她的冲击更为猛烈。那是她在宫禁中从未见过的嗜血与残忍。像是将其中的人都变成了野兽,释放着最原始的,嗜血的欲望。美丽的皮囊下,藏着森森白骨。皆是大玥的子民。而临渊,也险些变成其中的一具。李羡鱼想至此,便觉得从心底开始发寒,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的双肩。在明月夜中看到的一切,与离开前,最后看见的那道身影交织着。像是在叩问她的良知。殿内的烛火渐渐燃尽,火光暗去的一刹,李羡鱼终是轻阖上眼。她并未更衣,便穿着那身被压得有些发皱的官家千金服饰站起身来,素手拂开红帐,踏着夜色走到少年藏身的梁下,低低唤了声:“临渊。”临渊应声,自梁上而下。少年垂目看向她。李羡鱼低垂着眼,眼皮微微红肿,像是哭了许久。他徐徐伸手,轻碰了碰她微烫的眼睫,低声道:“这是最后一次。”“臣往后,不会再带公主去明月夜中。”李羡鱼却没有答话。她落垂下的羽睫蝶翼般的颤抖一下,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良久,她低声问:“临渊,是不是找到明月夜的主人,明月夜便会关闭。而你也能寻回自己的身世,便也不用再去寻仇了。”临渊颔首:“是。”李羡鱼艰难低声:“临渊。有一件事,我原本不该说的。”她轻握住自己的袖缘,略一阖眼,眼前便又像是看见了放在檀木托盘中那只蒸熟的美人手,令她握着袖缘的指尖收紧。她忍住了胃里的难受,心绪却愈发翻腾。素来护短的少女,终是深垂下羽眼,低声告诉他:“你方才带我走的时候,我像是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是个男子。”临渊蓦地抬眼,眸光明厉:“公主说的是谁?”李羡鱼摇头,语声愈发艰难:“他走得很快,我只看到一个侧影。可他给我的感觉极为熟悉。”“他……一定是这座皇城里的人。”她的语声停在这里,没有说下去。临渊却已听懂她话中未尽之意。能让李羡鱼觉得熟悉的男子,必是她的皇亲。即便不是明月夜在皇城中的靠山,也多少与其有些勾连。临渊道:“臣会去查。”李羡鱼却轻轻抬起脸来。她面上仍有哭过的痕迹,眼皮微肿,羽睫湿润,像是被疾雨打过的花卉。她的语声也是那样的轻,却像是落定了决心:“临渊,你再带我去一次吧。”“若是能再见到他,我一定能认出来的。”临渊深看向她。并不答话。李羡鱼心软又护短。让她亲手指认自己的皇亲,对她而言,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李羡鱼抬起羽睫,轻轻对上他的视线。许久,她轻轻展眉,梨涡轻陷,向他露出从明月夜回来后第一个笑容。鲜妍,美好,像是娇弱木芙蓉在大雨中盛开。“临渊,我可以替你指认他。你不用替我担心。”她藏下眼底的泪意,努力做出并不在意的模样:“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临渊垂下眼帘,错开她的视线。依旧是沉默不语。李羡鱼垂落指尖,轻碰了碰手腕上那串鲜艳的红珊瑚。她的语声很轻,藏着对他的希冀,与自己的私心。“待明月夜关闭。你也从首领处问出自己的身世来,便回家去吧。”“别再去寻仇了。”作者有话说:第51章 【修】寝殿静默, 临渊并未作答。远处的银烛灯于窗前炽烈燃烧着, 倏然自烛芯处爆出几枚火星,照亮了彼此的眉眼。临渊俯身, 将她打横抱起, 放回到锦榻上。“明月夜中,远不止公主所看见的这些。臣不会再带公主踏入其中一步。”他直起身,替李羡鱼将系在金钩上的红帐放落。“公主早些安寝。”红帐徐徐落下, 在两人之间隔开一道朱红的天幕。李羡鱼隔着幔帐抬起羽睫, 却见方才还立在红帐前的少年, 已背身回到梁上。像是在此事上毫无商量的余地。“临渊。”李羡鱼便又唤了声他的名字。梁上传来临渊的回复,话中之意毫不更改:“公主早些安寝。”李羡鱼唤不动他, 便唯有将自己团进锦被里,努力阖眼让自己睡去。可明月夜里的场景却在眼前挥之不去。斗兽场里的血腥气也仿佛一直萦绕在鼻端, 令人无法安寝。李羡鱼终于还是坐起身来, 趿鞋去箱笼里寻找自己与临渊从街市上买回的话本。方翻了几下,一本话本便被临渊递来。他道:“公主上回看的是这本。”李羡鱼看向他, 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先将明月夜里的事咽下,打算等过几日,再试着与他商量。她将话本接过,翻到上回看过的那页。临渊向她伸手:“臣替公主念,公主早些安寝。”李羡鱼便将话本子交给他,自己重新回到榻上去。临渊便也随意坐在她的脚踏上,就着她翻开的那页,徐徐念下去。殿外夜色已深, 月影朦胧。少年坐在她的榻旁为她读书, 语声低醇, 似殿外凤凰树下淡淡走过的夜风。将明月夜中残留的血腥味一一带走。李羡鱼轻阖上眼,意识也渐渐变得朦胧。就在她即将睡去之时,临渊将手里的话本又翻开一页,讲到了故事中的主人公去赴一场婚宴的事。婚宴——李羡鱼迷迷糊糊地听着,却像是不着边际地想到了什么。她的困意褪去,拥被坐起身来。“临渊。”她睁开杏眸,匆匆拂开红帐,去唤坐在帐外的少年。临渊自话本上抬眼:“公主还未睡么?”李羡鱼却摇头:“临渊,我倏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拿锦被胡乱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眸光清澈:“过段时日,便是皇叔的诞辰。届时摄政王府上会行千秋宴,在玥京城中的皇族子弟,应当皆会到场。”临渊听懂了她话中之意。这等盛宴,若明月夜中见过之人是皇室子弟,必会前来。届时,不用再去明月夜中,李羡鱼也可将人认出。李羡鱼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毕竟,她也不喜欢明月夜里的血腥与残忍。而皇室宴会,更令她觉得亲切而安全。她秀眉轻展,从锦被里探出指尖来,轻碰了碰他的袖缘:“临渊,你不愿带我去明月夜。那,皇叔的千秋宴,你愿意与我同去吗?”风吹烛动,红幔飘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