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不善言辞的少年,生平第一次这样的多话。他为她背诵每一本记得的话本。给她讲述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人与事,去过的地方,见过的小桥流水与大漠风沙。他一字一句地提醒她,她还未见到自己的皇兄皇姐们是否平安,她的母妃还在披香殿里等她。临渊将一切能想到的话都说给她听。直至语声沙哑,直至他终是词穷。就当李羡鱼以为他不会再启唇的时候。抱着她的少年俯下身来,在耳畔低低唤了声她的小字。“昭昭。”他握紧她的素手,将她贴向自己的胸膛,在呼啸而过的风雪声里,在巍峨洁白的和卓山脉中,怀着赤忱的心意问她:“若是能走出这座雪山。若是我写婚书给你,你可愿嫁与我?”李羡鱼慢慢抬起羽睫。在昏暗的雪野中,见素来冷峻的少年神色温柔,眼眸如星。李羡鱼也弯眸笑起来。她极轻地回答,唇齿间绽开大朵大朵的雾花:“那你可要带上一整箱的话本子作为聘礼。”她的语声轻柔:“要是父皇不同意,我们就把婚书递给皇兄。要是皇兄也不同意。我们就偷偷从宫里逃出去,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养一条红鱼,两只兔子。春日赏花,夏日采莲,秋日放纸鸢,冬日围炉饮茶。就这样过完数十个春夏秋冬,也没什么不好。但她说着,却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她想,若是今世不能实现,就来世吧。等来世,她就做个寻常的官家千金,而临渊是在她门前打马而过的五陵少年郞。她在秋千上看见他。就登着花梯爬上院墙,远远地抛一朵海棠花给他。他伸手接住,带她骑马去郊外游玩。从小城的东面逛到北面,从山上逛到山下,就这样无忧无虑地玩上一整个春日。最后在冬日第一场雪落之前,上门来向她提亲。骑一匹骏马,带一整箱的话本子。她从自己的闺房里出来,拿团扇敲敲他带来的箱子,笑着问他:“这一整箱的话本子都是给我的么?”他就大方地将手递过来,和她说:“我与话本子都归你。”那时候,她一定会答允他。就像是——此刻一样。作者有话说:第81章雪虐风饕。李羡鱼却觉得耳畔的声音都淡了下来, 连临渊给她的回应都变得微不可闻。她似乎觉得没那么冷了。被朔风吹落到面上的碎雪蓬松的似春日里的柳絮。催她沉沉入眠。正当她朦胧想要阖眼的时候, 却依稀看见,远处的雪野中有火光亮起。仿佛有人正打着火把向他们奔来, 高声唤她:“公主!”他们的语声未落, 带她走过雪野的少年终是支撑不住,单膝跪在雪地上。鲜血从他紧咬的齿关滴落,坠在她的面上。炽热滚烫。李羡鱼想要启唇, 想要抬眸去看他。可被风雪沾湿的羽睫却沉沉坠下, 隔绝了她的视线。*待李羡鱼再度醒转的时候, 她已躺在干净的卧榻上。头顶朱红帏帐高悬,帐外数只火盆同时旺盛地燃烧着, 竭力驱散着冬日里的寒意。月见守在她的榻旁,原本正低声抽泣。此刻见她醒转, 便止住悲声, 扑到她的榻前。“公主,您, 您终于醒了!”月见破涕为笑,又对帐外连声道:“顾大人,顾大人,公主醒了!”她的话音落下,帐帘迅速被人掀起。等候在外的顾悯之疾步入内。他将方帕放在她的皓腕上,落指替她诊脉,又低声吩咐跟来的药童:“快去将熬好的药端来。”药童应声,急急而去。李羡鱼也在月见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她倚在柔软的大迎枕上,觉得浑身烫得难受, 思绪也混沌得厉害。像是又回到了为紫玉笛而装病的时候。不过这次, 却是真的。恍惚间, 李羡鱼想起最后看到的那个场景。她羽睫微颤,支撑着从大迎枕上起身,视线左右环顾,最终落在顾悯之身上。她艰难出声:“顾大人,临渊呢?”顾悯之停留在她腕脉的指尖微顿。他低垂下眼帘,如实回答她:“公主的影卫在雪崩中因木石所击,而受内伤。此刻正于别处休养。”李羡鱼的心高悬起。她挣扎从榻上起身,趿鞋便要往帐外走:“他现在在哪里?我去看他。”月见慌忙上前扶住她:“公主,您整整睡了两日,此刻初醒,正是最虚乏的时候。帐外又在落雪,天寒地冻的,可不能去。”李羡鱼却仍放不心来。她侧首去看顾悯之:“顾大人……”顾悯之叹了声。他终是启唇,对李羡鱼低声道:“臣会前去替公主看望。”“若是他此刻能够起身,臣便会带他前来拜见公主。”他话音未落,远处垂落的帐帘已重新被人掀起。李羡鱼抬眸,望见身着玄色氅衣的少年手里端着碗汤药,从帐外的风雪中步入,向她而来。两人的视线交汇。李羡鱼的杏眸随之亮起。她松开月见的手,提裙向他跑去。她的步履踉跄,跌跌撞撞,像是随时都要栽倒。临渊剑眉紧皱,随之箭步上前,欲扶住她盈盈将坠的身子。李羡鱼随之扑入他的怀中。她伸手环过他劲窄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眉眼弯弯,语声里却略带哽咽:“临渊,你没事便好。”临渊身形微顿。继而抬手将她拥住,低声问她:“公主怎么起身了?”李羡鱼想回答,却又想起顾悯之与月见还在帐中,本就因热度而微红的双颊蓦地烧起。她将脸埋在临渊的怀中,为自己的举动而羞赧地说不出话来。帐内寂静,唯有风雪声自帐外呼啸而过。顾悯之徐徐将眼帘垂落。他将方才垫在李羡鱼腕上的丝帕叠好,重新放回医箱内。这才自榻前起身,向李羡鱼行礼告退。月见也羞得不敢抬眼,见顾悯之往外,便也匆匆跟着他一并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将帐帘重新阖好。帐内便又只余下李羡鱼与临渊两人。临渊遂将李羡鱼抱起,重新放回锦榻上。他将药递给李羡鱼,对她道:“臣原本是来看望公主。路上遇到药童给公主送药。便顺手带来。”李羡鱼接过药碗。汤药还是滚烫的,她便没立时去用,而是抬眼看向临渊,担忧轻声:“临渊,你的伤势……”临渊道:“无事。”“不过是一点内伤,将养几日便好。”李羡鱼却不相信。她还记得自己朦胧睡去前,临渊的血落在她面上的感受。那样的滚烫,令人的心弦震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