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顷,便带着李羡鱼步入殿来。殿内的众人一同抬眼,向款款行来的少女望去。如今还在国丧期内。李羡鱼穿得十分素净。雪白的兔绒斗篷里,云燕锦衣领口高束,宽大的袖缘与衣摆处以浅粉色丝线绣有折枝海棠。步履轻移时,花瓣随风微展,似棠花静静在春日里盛放。李羡鱼行至李宴的龙案前,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面上却微有薄红:“皇兄。”李宴颔首,将那封国书递与她,问道:“这封国书,你可看过?”李羡鱼双手将国书接过,徐徐翻开。见其中除两国邦交的事之外,似乎与临渊给她的婚书并无大的出入。甚至还是婚书里写得更细致温柔些。她便微红了脸,轻点了点头,将国书递还给李宴。“嘉宁看过。”李宴握住那封国书,再一次郑重问她:“嘉宁,你可同意?”李羡鱼两靥绯红。她羞怯地抬眸,去觑站在稍远处的临渊,想让他代为作答。但素日里五感极为敏锐的少年偏偏今日,却像是没能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只侧首看向远处的长窗。仿佛窗外的梧桐树,比她更为好看些。李羡鱼无法,唯有双颊滚烫地蚊声应道:“嘉宁同意了。”语声落。殿内安静了一瞬。临渊也重新侧首看她,素日里冰冷的眼中笑影淡淡。李羡鱼偷偷瞧了眼。便知晓他方才是有意视而不见。非要让她亲自承认不可。她面上烫得想要烧起,但偏偏在皇兄面前却又不好启唇说些什么。只好轻轻转过绯红的脸,不去看他,也去看长窗外的梧桐树。李宴在上首看着。忍不住又伸手摁了摁他发痛的眉心。这分明是太极殿,是他的寝居之处。但不知为何,他倒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之感。他头疼地去拿搁置在一旁的朱笔,想先将国书批复。指尖方抬,却听又有宦官急急通禀道:“陛下,摄政王——”他语声方出,便猛然察觉自己失言,慌忙跪在地下请罪:“奴才失言,奴才失言,是庶人李羿前来求见。”“皇叔?”李羡鱼轻愣,她讶然看向李宴:“皇叔是什么时候回京的,他不是——”不是被流放到关州了吗?李宴先是一顿。继而便也明白过来。谢渊与皇叔之间有些私仇。他多半是不会主动与李羡鱼说起皇叔归来之事。于是他抬手,示意宦官将人请来,又对李羡鱼简短讲述了当夜所发生之事。继而道:“是朕下旨,令人请皇叔前来面圣。”若非如此,以皇叔的性情,多半会在胤朝军队退兵后,再度不辞而别。他的话音未落。李羿便自屏风尽头阔步而来。他看向上首的李宴,问道:“陛下何事?”李宴有些无奈。他原本令人请皇叔前来,确是有事想要商议。但如今当着他国君王的面来议政,却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他唯有垂眼道:“也并无什么要事。不过是请人邀皇叔前来品茶罢了。”李宴说着微微抬手,示意旁侧的宦官为众人赐座,并换上新茶。李羡鱼轻轻接过。临渊未接,冷淡道:“朕并无喝茶的习惯。”李羿并未落座,也并未接茶。“太极殿是大玥君王的寝居。你并非大玥的臣民,既不为饮茶——”他鹰眸沉沉地看向放在李宴龙案上的那份国书,语声愈寒:“又为何事?”临渊凤眼浓黑,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冷声道:“来娶朕的皇后。”他的语声落下。一旁正端着茶盏的李羡鱼倏然面上一烫,一张雪白的小脸霎时便红如春日海棠。她想起身回避,却又怕皇叔与临渊又起冲突。便唯有也侧首去看窗外的梧桐树,将自己绯红的双颊与微微紊乱的心跳藏住。李羿鹰眸环顾,豁然沉声:“如今,正是国丧!”“大玥律中有令,国丧期间,近支宗室二十七个月内,远支宗室及在京王公大臣一年之内,不得嫁娶!”李羡鱼的心怦怦一跳。她年岁不长,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皇室中的国丧。并不知晓,还有这样的规矩。而临渊眸色霜寒地看向李羿,修长的手指握紧身旁佩剑:“我们胤朝,没有这种规矩。”李宴鹰眸寒厉,语声沉冷地指正他:“此处不是胤朝,而是大玥。你要娶的,是我大玥的公主。”临渊眸光如刃,渐转锋利。眼见着气氛又要变得剑拔弩张,李羡鱼匆促起身,抬步上前轻声圆场。她羽睫微低,双靥浅红,语声轻柔地劝:“其实,其实二十七个月也不算久。”若是掐指细细算起来,似乎也就两轮冬夏,并一个春日。临渊与李羿皆看向她。眼底的神色各自不同。临渊剑眉紧皱,眸底幽邃,未曾立时启唇。李羡鱼可以等。但他不能。他如今已柩前即位,绝无可能一连二十七月都留在大玥。更无可能让李羡鱼孤身留在玥京城中等他。无论大玥想借此开什么条件,他都要将李羡鱼带走。李羿则冷静地提醒她:“嘉宁,你可要想清楚!两年后,胤朝的后宫不知有多少人。你万里迢迢嫁到胤朝,无人替你撑腰。届时在后宫中被人欺凌,亦无人知晓。”临渊眉眼微沉。似在回答李羿,又似在向李羡鱼许诺:“无论是二十七月,还是二十七载。胤朝的后宫中没有旁人。何人又敢欺凌朕的皇后。”李羿与他原有旧仇,此刻更是片字不信。毕竟年少时的诺言或许为真。但随着时移世易,若干年后,谁知曾经的恩爱情浓,年少相许,又是否会走到‘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的局面。历史上,可不止一位废后。他鹰眸乍寒,语声冷肃:“不过空口白话罢了!”“——你可敢将方才的话,写到递来的国书上?”李羡鱼常年住在披香殿里,对前朝的事了解的并不多。她并不知晓‘将此事写在国书上’的含义。但李宴的眼底却有思忖之色淡淡而过。他想,他大抵是猜到了皇叔此言的目的。国书不同于寻常书信。写在国书上的事,无论大小,皆是国与国之间的信诺。若是毁去,会被周遭列国所轻蔑嘲笑。被毁诺的那一方……亦可以名正言顺地起兵征伐。临渊自然也知国书的寓意。但他并未有片刻的迟疑。在李羿的视线中,他抬步上前,从李宴手中取回胤朝的国书,持李宴批奏章的朱笔,将方才所说的话一一添在国书上,一字不漏。非但如此,他还亲手其中盖上自己的玺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