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如巷别院。顾文堂正和人说着话,听见外头轰隆一声,神色顿时微微一变。任匡是才被人带到此处来,只知面前人是京中派来的贵人,这回来江州府,是为了钓一条大鱼。若是他能在其中助力一二,莫说是去江州府当个佥事,便是日后被调动入京,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因而态度不由带了十二分的恭敬,只垂首聆听着人指挥。却见那自见面以来便一直云淡风轻,似乎将全局运筹帷幄的古三爷突然就不淡定了,冷冷甩下一句晚些时候再议,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接过手下人的一柄伞,消失在了雨幕中。任匡不由好奇地问旁边人:“这是怎么了?莫非出了什么变故?”旁边人耸了耸肩,他哪里知晓。不过他离得近,倒是听到了些只言片语。那位古三爷,似乎是打算只身前往晏家……晏家可是江陵城的首富,纵然府中护卫比不过卫所,却也算得上森严。看来,这位古三爷果真不是面上看起来那般文质彬彬,身上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忽然就放下了些心,这样也好,如此以来,和漕帮的人对着干,他也更有些底气了。……迷迷蒙蒙之间,晏安宁好像看到了顾文堂。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明明心里觉得自己是将他牢牢拢在了身边,自己是占据上风的一方,可这种脆弱的关头,竟然还会梦见他在身边嘘寒问暖……真没出息。“张嘴喝药。”甚至还逼真到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人端着个药碗,紧皱着眉头哄着她吃药,声音真是好听,她忍不住摇摇头耍小脾气,想听他多说几句话。顾文堂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家姑娘从前下雨的时候,也会经常发热吗?”招儿摇了摇头:“……没有,从前只是心悸,喝些安神药就好了。”那为何今日,却有些发烫呢?明明白日里瞧见的时候,还是健健康康的小丫头。“许是方才听老爷说了几句话,惹得姑娘伤神了……”招儿最明白晏安宁的心思,哪里能不知道,方才晏樊那几句话对她产生了什么样的触动呢?她从来护主,此刻心里也是对晏樊满腔的怒气,但顾文堂再追问,却又不肯多说什么了——她心里明白,姑娘将晏家的事情看成了一团沼泽,是丢脸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她不想让相爷知道得太详细。如今,姑娘到底也是有了在乎的人了。也是一桩大好事。“去请大夫。”见问不出个所以然,顾文堂便冷着脸吩咐,到这时候,喝这安神药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开了退热的药,一起喝下去。招儿应了声是,看了看寸步不离守着,丝毫没有离开意思的顾文堂,咬了咬牙离开了。什么声名不声名的,最好晏家这些人惹恼了相爷,让相爷好好给他们吃一顿苦头才好!从前哪怕是谢姨娘和侯夫人,也没有这般伤过姑娘的心,老爷自恃是血亲,说起话来竟然毫无分寸!顾文堂哪里会去猜一个小丫鬟在想什么,他只是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发白的小脸,替人掖了掖被角,轻轻叹了口气。总想着她能多依赖些他,让他能多帮一帮她,但真到了这种时候,她这副模样,又委实太让人心疼了些……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郑妈妈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吓得目眦尽裂,还以为是什么登徒子混进了晏家的内宅,正想喊人来,还好招儿还未走远,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许多。郑妈妈的表情才勉强稳定下来。听到晏安宁病了,要去请大夫,她才将旁的都丢在一边,径直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微松了口气。“不妨事,姑娘小时候也会这样,吃副土方子就好。”顾文堂挑了挑眉头,看向招儿。后者忙解释道:“……这是从前服侍夫人的贴身嬷嬷,姑娘很信任她。”顾文堂这才微微颔首,但还是有些疑虑:“你不是说她从前不发热?”郑妈妈扁了扁嘴:“她这小丫头知道什么,姑娘刚生下来就是我帮忙看着的,从前这天冷的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如今姑娘大了,可能身子便好些了……”“那就有劳妈妈了。”外头风大雨大,要请大夫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还不如就先照这位老妈妈的法子试一试。管用就好。对待晏安宁看重的人,顾文堂也是颇为礼遇的。见他这样,颇有种看女婿的不平心态的郑妈妈忽地也觉得招儿口中的贵人顺眼了些了,哎了一声便带着人下去煎药了。晏安宁只觉得被人温柔地捏开了唇齿,有温暖的药汁顺着她的口腔进入胃里…………好苦。她忍不住皱起了鼻子,但模模糊糊地,似乎看见那人拉着她的手,皱起的眉头就又缓缓松开了。牢牢地抱住了那手臂,进入了梦乡。郑妈妈立在一旁守着,看着自家从来宛如仙子一般的姑娘忽地跟变了个人似的,对一个人这般的依赖,也是胆战心惊。好在,那人瞧着对姑娘的感情多得想要溢出来了一样,却始终守着本分,没有对姑娘做什么轻薄的举动,她这才悄悄地放下了心,和招儿使了个眼色,将人喊出去详细地问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搞得这般神神秘秘……”招儿轻叹了一口气,只得低声徐徐将事情道出。越听,郑妈妈的眼睛就瞪得越大,看向屋里那高大清梧的身影的神情就越发震惊。那……居然是当朝首辅?她们姑娘,居然同那样的大人物定了亲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方才姑娘在晏老爷跟前受的那些气都不算什么了。有了这样的好亲事,还愁什么前程?天光微亮时,晏安宁出了一层薄汗,悠悠地醒转了过来。一睁眼,她就愣住了。原来,陪着她的居然不是梦境。“……相爷,您、您怎么在这儿?”作者有话说:第91章她刚醒,面色还很虚弱,看清了他的面容时眸瞳中闪过雀跃,但神色到底难掩怏怏,开口的话也听得出是费了些力气的。顾文堂一听,顿时心如被剜了一块儿似的,拇指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颊腮,温声道:“别说话了,你烧刚退,先喝些水。”又倾身去拿杯盏过来,手掌托着她的背让她的头靠在迎枕上,轻缓地将一盏温水喂完,动作小心翼翼得如同她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似的。她乖顺地喝了几口,感觉浑身似乎舒坦了不少。但大抵是人在生病时总是格外脆弱些,余光望着他那清隽温和的面孔,眸光里竟徐徐氤氲起水汽来。顾文堂看着心头微顿,正要抬手揩去那金贵的泪珠,腰身却忽地被那似猫儿般的温软身子用双手紧紧抱住,听见她闷闷地呜咽:“……您怎么才来……” ', ' ')